第360章 我是来捣乱的

　　当无尽的黑暗吞没陈晨意识的瞬间，他以为会是冰冷，或者是一种撕裂般的痛苦。

　　都不是。

　　是温暖。

　　是一种泡在三十八度恒温泳池里的舒适感，每一寸意识，每一个念头，都在这种恰到好处的温暖中，慢慢舒展开，变得懒洋洋的。

　　没有声音，没有光，甚至没有“自我”的概念。

　　我是谁？

　　这个问题刚一浮现，就被那股温暖轻柔地抚平了。

　　不重要。

　　你是谁，不重要。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现在很舒服。

　　你可以休息了。

　　永远地，休息下去。

　　陈晨感觉到自己紧绷了不知道多久的精神，正在一点点松懈。

　　那些计划，那些阴谋，那些责任，那些对抗，像一件件沉重的外套，被这股温暖轻柔地剥离。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变轻，变淡，像一滴墨水滴进了无垠的大海，正在缓缓地散开，即将与这片永恒的宁静融为一体。

　　这……就是“静谧之森”的真面目吗？

　　没有吞噬，没有毁灭。

　　只有同化。

　　让你心甘情愿地，放下一切，成为这片“完美”的一部分。

　　这诱惑太大了。

　　真的，太大了。

　　换做任何一个身心俱疲的灵魂，都会在零点一秒内放弃抵抗。

　　陈晨甚至感觉自己那属于“凡人”的，乱七八糟的脑子，都在这股力量面前显得有些可笑。

　　什么没还完的花呗，什么没追完的剧……在“终极安宁”面前，算个屁啊。

　　就这样吧……

　　挺好的……

　　一个念头，几乎就要成为他最后的想法。

　　不！

　　操！

　　陈晨的意识猛地抽搐了一下，像是一个即将睡死过去的人，被人狠狠掐了一把大腿。

　　不对！老子是来捣乱的！不是来享受的！

　　他强行调动起自己所有的精神，对抗着那股无处不在的温暖。

　　他开始逼着自己去想。

　　想什么？

　　想那些最烦人，最琐碎，最让他不得安宁的事情！

　　“花呗……对，花呗！下个月九号要还！还差三千七百五十块六毛！”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那股温暖的力量立刻涌了上来，一个柔和的意念在他脑中响起：【不必烦恼，一切债务都将归于虚无。】

　　“放屁！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死了谁还？！”陈晨在意识里咆哮。

　　他又开始想别的事。

　　“晚饭！对，晚饭吃什么？妈的，之前就想吃火锅了，毛肚，要七上八下的那种！黄喉！鸭肠！脑花！再来一盘嫩牛肉！麻酱要调得稠一点，多放韭菜花和腐乳汁！”

　　他逼着自己，在脑子里把吃火锅的每一个细节都过了一遍，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那股温暖再次涌来：【饥饿是无意义的生理反应，在这里，你将获得永恒的饱足。】

　　“饱足个鬼！不辣的火锅没有灵魂！你懂个屁！”

　　陈-晨发现，只要他一产生“欲望”或者“烦恼”，这片森林的“意志”——也就是天魔，就会立刻试图“安抚”他，“解决”他。

　　行啊。

　　你不是要解决问题吗？

　　老子就是问题本身！

　　陈晨干脆盘腿“坐”下，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的单人相声。

　　“话说，那个海贼王，到底什么时候完结？路飞最后能当上海贼王吗？

　　那个One Piece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不会最后告诉我是‘我们一路冒险的伙伴之情’吧？那也太烂尾了！尾田老贼可千万别这么干啊！”

　　【所有的故事，都将在这里迎来最完美的结局。】

　　“完美个毛线！烂尾也是结局的一种！我就好这口你管得着吗？！”

　　“还有那个《权力的游戏》！凭什么让布兰当国王？他一整季啥也没干，就在那翻白眼！龙妈死得也太草率了！编剧怎么想的？我要是编剧，我……”

　　陈晨开始在脑子里，把他看过的所有烂尾剧，统统拉出来，挨个吐槽，并且亲自下场，开始构思续集。

　　“龙妈没死透！被红袍女用最后的生命力复活了！然后她带着三条龙的儿子，不对，龙妈就一条龙了……那就让卓耿去下了三个蛋！孵出三条小龙！君临城，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

　　天魔的意志，似乎停顿了一下。

　　它可能没搞懂“胡汉三”是个什么玩意儿。

　　“还有！我那个游戏！就差最后一个隐藏BOSS没打了！那个BOSS掉一个独一无二的坐骑！我刷了三个月了！凭什么不让我打完？！”

　　【一切执念，皆是虚妄。】

　　“我不管！我就要那个坐骑！粉红色的小马！跑起来还带彩虹特效的那种！我就要！”

　　陈晨开始在自己的意识里，耍赖，打滚，像个三岁的孩子。

　　他把自己脑子里所有乱七八糟、自相矛盾、狗屁不通的东西，全都翻了出来。

　　一会儿思考宇宙的起源，一会儿纠结豆腐脑应该是甜的还是咸的。

　　一会儿背诵“天下大同”的理想，一会儿又默念“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开始在脑子里单曲循环。

　　循环什么？

　　“你爱我，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

　　那股温暖的、宏大的、神圣的意志，再一次包裹了他。

　　但这一次，陈晨感觉到，这股温暖里，似乎带上了一点点……困惑。

　　……

　　天律司，控制室。

　　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主屏幕，那片代表着“静谧之森”入口的，纯粹的黑暗。

　　自从陈晨的意识被接入，那代表着他生命体征和精神波动的数据流，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瞬间归零。

　　不是断开。

　　是消失了。

　　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这个人一样。

　　“怎么样了？有任何读数吗？”雅典娜的声音有些发紧，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技术人员满头大汗，双手在控制台上飞快地操作，但他最终还是绝望地摇了摇头：“报告战略官，不行！天尊的所有信号都消失了！我们……我们跟他失去联系了！”

　　“什么叫失去联系了！”赫尔墨斯第一个炸了，他冲到控制台前，一把揪住那个技术人员的领子，“他才进去多久？不到一分钟！你告诉我你人找不到了？！”

　　“商业之神阁下，请您冷静！”技术人员快哭了，“那不是一个普通的空间！那是‘虚无’！天尊的意识，可能……可能已经被……”

　　“被什么？你说啊！”赫尔墨斯眼睛都红了。

　　“可能已经被同化了……”

　　“放你娘的屁！”一声暴喝，孙悟空一脚踹翻了旁边的一把椅子，金箍棒“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整个控制室都震了一下。

　　“俺老陈那样的祸害，能被同化？他不去同化别人就不错了！那破林子算个什么东西！”孙悟空龇着牙，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但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眼睛里那股压不住的焦躁，却出卖了他。

　　他也慌了。

　　雅典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走到孙悟空身边，按住他那只握着金箍棒的手。

　　“大圣，别冲动。我们得相信他。”雅典娜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你忘了他进去之前说的话了吗？他就是去‘存在’的。没有消息，也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俺……”孙悟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烦躁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抓耳挠腮。

　　雅典娜说得对。太白金星也走了过来，这位老神仙的脸色同样难看，

　　“天尊行事，向来不可以用常理揣度。他既然敢进去，就一定有他的把握。我们现在自乱阵脚，才是真的遂了天魔的意。”

　　话是这么说，但所有人心头都压着一块巨石。

　　那可是“静谧之森”啊。

　　一个能让全宇宙的生灵都心生向往，主动投入的“终极避难所”。

　　一个连他们这些神明，都感到棘手的，哲学层面的天敌。

　　陈晨，他真的，能凭着一个凡人的脑袋，在里面撑住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控制室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赫尔墨斯来回踱步，把地板踩得咚咚响。

　　孙悟空把地上的合金板，都快抓出印子了。

　　雅典娜闭着眼，手指飞快地在自己的神力终端上推演着什么，但越推演，她的心就越沉。

　　在她的所有模型里，任何一个碳基生物的意识，在那种纯粹的“虚无”概念场中，都撑不过三分钟。

　　而现在，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完了。

　　这个念头，不可遏制地，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冒了出来。

　　就在这时。

　　“报告！”一个负责监控万界灵网用户流向的技术人员，突然尖叫起来。

　　“怎么了？！”雅典娜猛地睁开眼。

　　“数据！数据不对！”技术人员指着自己面前的屏幕，声音都在发抖，“您看！”

　　众人立刻围了过去。

　　屏幕上，是一条实时曲线，代表着进入“静谧之森”的用户流量。

　　就在陈晨进去之后，这条曲线并没有像他们担心的那样，因为失去了对抗而暴涨。

　　它……它反而，停止了。

　　就像一条奔流的河，被瞬间冻住。

　　之前，虽然他们用“狗血续集”的办法，拦住了大部分人，但每时每刻，依然有少数实在撑不下去的灵魂，选择投入那片黑暗。

　　可现在，这个数字，变成了“0”。

　　“停了……一个进去的都没有了？”赫尔墨斯愣愣地问。

　　“不……不止！”技术人员吞了口唾沫，指着屏幕上一个刚刚亮起的，血红色的警报，“你们看这个！这是……这是反向流量监测！”

　　屏幕上，一个代表着“流出”的数字，从“0”，猛地跳成了“1”！

　　“什么意思？”太白金星没看懂。

　　“意思就是……”雅典娜的眼睛，瞬间瞪大了，“有人……从‘静谧之森’里，出来了！”

　　话音未落！

　　主屏幕上，那片万年不变的，死寂的黑暗入口处，突然剧烈地扭曲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半透明的，发出凄厉惨叫的灵魂，像一坨被丢出来的垃圾，被那片黑暗，狠狠地、毫不留情地，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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