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空壳中的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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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像一位不请自来的访客,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蛮横地掀开了周芷宁的眼皮。

  它不是温柔的唤醒,而是一种宣判,宣告着又一个毫无意义的白天降临。她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地躺着,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那盏价值不菲的水晶吊灯。光线在无数个切割面上跳跃、折射,形成一片炫目而冰冷的光斑,映在她毫无生气的瞳孔里。

  身体很沉,仿佛每一寸骨骼都被灌满了铅,每一次呼吸都需要调动胸腔里残存的、微乎其微的力气。这不是疲惫,疲惫睡一觉可以缓解。这是一种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的倦怠,如同附骨之疽,与她形影不离。她清晰地记得,昨晚,或者说今天凌晨,她又一次睁着眼睛直到天色泛白,听着挂钟秒针“滴答、滴答”地行走,那声音不像是记录时间,更像是在为她所剩无几的生命倒计时。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画面——母亲躺在病床上,瘦得脱了形,却依然努力对她微笑,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宁宁,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开心……”

  开心?

  这个词像一根生锈的针,轻轻刺了她一下,不很痛,但那种滞涩的钝感却久久不散。她已经很久不知道“开心”是什么感觉了。那是一种存在于另一个维度、她无法再触及的情绪。

  房间里奢华无比。意大利定制的真丝床品触感柔滑得像第二层皮肤,法国空运而来的香薰在空气中散发着助眠的安神香气,衣帽间里挂满了当季最新款的华服,梳妆台上陈列着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这一切,曾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如今却像一座精致而冰冷的黄金牢笼,将她紧紧困在其中。

  她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漂亮玩偶,被摆放在这个华丽的布景里。

  又躺了不知多久,门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

  “小姐,您醒了吗?”是管家陈姨的声音,恭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程式化。

  周芷宁没有回应。她希望对方以为她还没醒,然后离开,让她继续沉浸在这片虚无里。

  但陈姨显然受过良好的训练,也深知她的作息。停顿了几秒,门外再次响起声音:“小姐,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另外,董事长刚才来电话,提醒您别忘了中午和瑞丰集团李太太的午餐会,是关于慈善基金会的事宜。”

  父亲……

  周芷宁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心底那片死寂的湖泊,因为这两个字,微微泛起一丝名为“抗拒”的涟漪,但很快又平息下去。她终究还是张开了口,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知道了。”

  这声音干涩得不像她自己的。

  她撑着手臂,缓慢地坐起身。动作间,真丝睡衣的袖子滑落,露出手腕上几道淡粉色的、已经愈合但仍清晰可见的疤痕。她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像是看到什么不相干的东西,随即面无表情地拉下袖子,将其严严实实地遮盖住。

  赤脚踩在柔软的羊绒地毯上,像踩在云端,有些不真实的虚浮感。她走到窗前,俯瞰着楼下花园里正在忙碌修剪花草的园丁,以及更远处街道上如同玩具车般川流不息的车辆。整个世界都在按部就班地运转,只有她,像一个故障的零件,格格不入。

  走进浴室,巨大的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却依旧美丽的脸。五官精致,皮肤因为长期待在室内而显得缺乏血色,但这反而给她增添了一种易碎的、琉璃般的美感。她知道自己是美的,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份美丽,曾是她的光环,是父亲在社交场上引以为傲的资本,也是那些男人趋之若鹜的原因。

  可现在,这份美只让她感到厌烦。它像一张华丽的面具,沉重地扣在她的脸上。

  她拿起牙刷,挤上牙膏,开始机械地刷牙。动作标准,却毫无生气,如同工厂流水线上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温水从龙头里哗哗流出,她掬起一捧,扑在脸上,试图用那一点点温度唤醒麻木的神经,但效果甚微。

  洗漱,更衣,化妆。每一个步骤她都完成得一丝不苟。

  坐在梳妆台前,她打开那个昂贵的粉底液,用海绵一点点将苍白掩盖,营造出健康红润的假象。再用腮红淡淡扫过颧骨,给这张死气沉沉的脸增添些许“活力”。最后,她选了一支色调温柔的豆沙色口红,仔细地勾勒唇形。

  镜子里的人,渐渐变得光彩照人,无懈可击。嘴角甚至被她练习过无数次的方式,微微向上牵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这是一个标准的、名媛式的微笑,礼貌,甜美,却抵达不了眼底。她的眼睛,那片曾经清澈灵动的湖泊,如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沉寂和疲惫。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妆容精致的傀儡。

  “周芷宁,笑一下。”她在心里对自己命令道。

  嘴角的弧度维持着。

  “今天也要表现得很好。”

  镜中的人,眼神空洞。

  她站起身,走向衣帽间。巨大的空间里,按照颜色和季节分类的衣物整齐排列,像一个高级品牌的展示厅。她的手指划过一排排衣物,最终停留在一件香奈儿的浅粉色软呢套装上。得体,优雅,符合她“周氏千金”的身份,也适合今天慈善午餐的场合。

  在她换上衣服时,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了被放在衣帽间最角落的一个旧箱子。那是她母亲留下的东西。父亲原本要全部处理掉,是她拼命保下来的。箱子上已经落了一层薄灰。

  一股强烈的冲动,让她想要打开它,从那些充满回忆的旧物里汲取一点点温暖。她的手甚至已经伸了出去,但在触碰到箱盖的前一秒,又猛地缩了回来。

  不能打开。

  那里面的东西,像潘多拉的魔盒,放出来的是足以将她彻底吞噬的悲伤和思念。她记得里面有母亲给她织的歪歪扭扭的围巾,有她们一起画的画,有母亲最爱看的那本诗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传来一阵尖锐的窒息感。她迅速背过身,用力深呼吸,试图平复那骤然加剧的心跳和涌上眼眶的酸涩。不能哭,妆会花。花了妆,就无法维持那个完美的表象了。

  她重新面对满屋子的华服,它们光彩夺目,却没有一件能温暖她。她感觉自己像个演员,正在为自己挑选下一场戏的戏服。而这场名为“周芷宁人生”的戏,她早已演得筋疲力尽。

  整理好一切,她拿起搭配好的手包,走出卧室。

  长长的走廊铺着厚重的地毯,吸收了所有的脚步声,寂静得可怕。走廊墙壁上挂着一些现代派的油画,色彩浓烈,笔触狂放,据说都是父亲重金购得的收藏。但她每次走过,都觉得那些扭曲的线条和冲突的色彩,像极了她内心世界的写照,只是无人能懂。

  下楼,来到餐厅。

  长长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单人早餐。骨瓷餐盘里是煎得恰到好处的太阳蛋和培根,旁边搭配着烤吐司和新鲜水果沙拉,一杯冒着热气的英式红茶放在手边。

  佣人垂手站在一旁,无声地服务。

  她坐下,拿起刀叉,开始进食。动作优雅,符合所有的餐桌礼仪。但她尝不出任何味道。食物在嘴里如同嚼蜡,吞咽变得异常困难。她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切割、送入口中的动作,为了维持这具身体最基本的运转所需。

  她想起很久以前,母亲还在的时候,早餐桌不是这样的。那时餐桌没那么大,没那么安静。母亲会笑着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会把她不爱喝的牛奶偷偷倒进自己的杯子里,会跟她分享前一天听到的趣事……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温暖的笑语。

  而现在,只有刀叉轻轻碰撞盘子发出的、令人窒息的清脆声响。

  这种极致的安静,反而让她脑海里的声音越发清晰喧嚣——

  “你真可悲。”

  “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所有人都在演戏,没人在意真实的你是什么样子。”

  “好累啊……”

  她用力切着盘子里的培根,仿佛在切割那些烦人的思绪。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一条推送的社会新闻。标题并不起眼,却像一道惊雷,直直劈入了她的眼中:

  “……商业巨擘祁氏集团掌门人祁夜,昨日正式完成对周氏集团核心业务的收购,据悉,此举将彻底解决周氏长期债务危机……”

  周芷宁的动作瞬间僵住。

  刀叉从她手中滑落,撞在盘子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哐当声。

  周围的佣人吓了一跳,关切地看过来。

  但她毫无所觉。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行字吸走了。祁夜……收购……彻底解决……

  父亲从未跟她详细说过公司的情况,她只知道出了问题,需要资金,却不知道已经严重到需要被“收购核心业务”来“彻底解决债务”的地步。而这件事,她竟然是从一条冰冷的新闻推送里得知的。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被遗弃感席卷了她。

  原来,她这个所谓的“千金小姐”,不仅内心世界一片荒芜,连外在的这座看似坚固的堡垒,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人从外部攻破了。而她,是被蒙在鼓里的、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囚徒。

  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餐厅里奢华的水晶灯在她眼中变得模糊而扭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才勉强咽下的食物此刻都变成了令人作呕的负担。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难听的声音。

  “小姐,您怎么了?是不舒服吗?”陈姨闻声赶来,语气带着一丝真正的担忧。

  周芷宁看着陈姨,看着周围佣人惶恐的表情,她很想大声质问,很想歇斯底里,想把眼前这一切虚伪的平静都打碎!

  但她没有。

  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那深入骨髓的“体面”和“教养”,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锁住了她即将爆发的情绪。

  她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稳住颤抖的身体和声音,甚至重新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没什么,”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是……突然没什么胃口。”

  她推开椅子,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餐厅,将一室的担忧和疑问甩在身后。

  快步走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才允许自己脱力般地滑坐在地上。

  伪装出来的镇定和坚强,在独处时瞬间土崩瓦解。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冰冷的泪水终于冲破了眼眶的堤坝,无声地汹涌而下。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任由眼泪疯狂流淌,浸湿了胸前昂贵的衣料。

  那条新闻,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

  原来,她什么都没有了。母亲,爱情,快乐,现在连这个看似稳固的家庭背景,也成了一个笑话。她一直扮演的角色,其存在的根基已经崩塌。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看着手腕上被衣袖遮盖、但此刻能清晰感受到其存在的疤痕。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的心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

  或许,结束这一切,才是真正的解脱。才是对这个世界,最彻底的“不需要再伪装”。

  她慢慢止住了泪水,眼神重新变得空洞,但这一次,空洞之中,似乎多了一丝决绝的意味。

  中午的慈善午餐?晚上的家族聚会?明天的太阳?

  还有……意义吗?

  她望着窗外明媚得刺眼的阳光,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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