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深夜的窥探＊＊

　　门口那道逆光的身影，如同一个凝固的剪影，沉默地矗立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线上。周芷宁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几乎骤停，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她紧紧闭着眼睛，只留下一条微不可查的缝隙，透过浓密的睫毛，紧张地窥视着门口的动静。

　　是祁夜。

　　他来了多久？他看到了她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个被她用软布包好的破碎相框了吗？他此刻站在这里，是想做什么？是来继续那场未尽的暴怒？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地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周芷宁维持着僵硬的睡姿，感觉后背的冷汗已经濡湿了薄薄的睡裙。她等待着审判的降临，或者说，等待着另一只靴子落地的声响。

　　然而，预想中的质问、怒斥或者更激烈的行为，并没有发生。

　　祁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似乎的确落在了床头柜的方向，停留了许久。黑暗中，周芷宁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一种沉重而压抑的气息，如同实质般从门口弥漫过来，笼罩了整个房间。

　　他没有开灯，没有走进来，甚至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仿佛他只是一个偶然路过此地的幽灵，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驻足片刻。

　　几分钟后，或许更短，那道沉默的身影动了。他没有再看相框，也没有看床上“熟睡”的她，只是极其缓慢地、几乎无声地，将房门重新掩上。走廊的光线被一点点掐灭，房间再次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直到门外那沉稳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楼梯的方向，周芷宁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

　　他走了。他就这样走了。

　　没有质问，没有怒火，只有一片令人心慌意乱的沉默。

　　这不符合她对祁夜的认知。按照他以往的性格，在她用那样恶毒的言语攻击他、并看到了他失控的一面之后，他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放过她。更何况，她还动了他珍藏的母亲的照片（尽管她本意是收拾和存放）。

　　这种反常，比直接的惩罚更让她感到不安。就像暴风雨来临前，那种令人窒息的、诡异的平静。

　　睡意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驱散得无影无踪。周芷宁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刚才门口那一幕，以及更早之前，祁夜砸裂桌面、手背滴血离开时的画面。

　　愤怒和恨意，在经历了相框带来的冲击和刚才那沉默的窥视后，似乎变得不再那么纯粹和坚不可摧。一种复杂的、她极力抗拒的情绪，如同藤蔓，悄悄缠绕上她的心头。

　　她想起那本日记里，那个因为她一个礼貌性的微笑就能高兴一整天的孤僻少年。想起那碗精准复刻她记忆的海鲜粥。想起他暴怒时，那双如同受伤野兽般、翻滚着痛苦与绝望的眼睛。想起他母亲照片上，那干净温柔的笑容。

　　这些碎片，与她认知中那个冷酷、专制、囚禁她的祁夜，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形象。

　　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个疑问，带着一种危险的诱惑力，驱使着她，让她无法安然躺在黑暗中。

　　她悄悄地坐起身，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仔细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片死寂。别墅仿佛沉入了睡眠的深海。

　　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拧动了门把手——门依旧是从外面被电子锁锁死的状态。

　　她失望地叹了口气，正准备退回床边，目光却无意间扫过门缝下方。那里，有一线极其微弱的光，从走廊方向透射进来。

　　等等……光？

　　这个时间，别墅的公共区域应该已经熄灯了才对。除非……有人在楼下？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她的脑海——是祁夜！他刚才离开后，并没有回卧室休息，而是去了……书房？或者客厅？

　　强烈的好奇心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战胜了恐惧和理智。周芷宁转身，快步走到窗边。她的卧室窗户虽然被限位器和警报器封锁，但依旧留有一掌宽的通风缝隙。她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将脸颊贴近那狭窄的缝隙，努力调整着角度，向楼下望去。

　　从这个角度，她恰好能看到别墅一楼书房窗户的一角。

　　果然！

　　书房里亮着灯！那灯光不是明亮的顶光，而是像是台灯散发出的、昏黄而集中的光晕。

　　他真的在书房！

　　他在做什么？工作？还是……因为刚才的事情，无法入睡？

　　周芷宁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维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一个潜伏的观察者，紧紧盯着那方透出光亮的窗口。

　　过了一会儿，书房那扇窗户的窗帘被一只手拉开了一些。借着这个机会，周芷宁看到了书房内的情景。

　　祁夜果然在里面。他背对着窗户，坐在那张宽大的书桌后，身上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的家居服。他微微低着头，似乎正在看着桌上的什么东西。台灯的光线勾勒出他挺拔而略显疲惫的背影，肩膀不像平日里那样总是带着紧绷的攻击性，反而微微下沉，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

　　周芷宁看到，他抬起了右手，那只缠着明显白色绷带的手（是了，他手上的伤肯定处理过了），正轻轻地、反复地摩挲着放在桌上的某样东西。

　　由于角度和距离，周芷宁看不清那具体是什么。似乎是一个小小的、深色的物件。是他的手机？还是……那个破碎的相框？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

　　他就这样一个人坐在深夜的书房里，对着一个看不清的物件，沉默地坐着。没有工作，没有旁人，只有一盏孤灯，和一个被绷带缠绕的、受伤的手。

　　这幅画面，与她记忆中那个强势、冷酷、掌控一切的男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那个在她面前如同坚不可摧的冰山般的祁夜，此刻看起来，竟然……有些脆弱。

　　周芷宁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直到双腿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而开始发麻酸胀，直到夜露的寒意透过窗户缝隙侵袭而来，让她打了个冷颤，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她缓缓退后，离开了窗边，重新坐回床上。心绪却比之前更加纷乱如麻。

　　她看到了他暴戾失控的一面，也看到了他深夜独坐、流露脆弱的一面。她恨他的囚禁和掌控，却又无法对他潜藏的、似乎源自过往的巨大痛苦完全无动于衷。

　　那本日记，那碗粥，那张破碎的母子合照，他滴血的手，以及此刻书房里那孤寂的背影……所有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像一团乱麻，将她紧紧缠绕。

　　她该怎么办？继续恨他，用更激烈的言语和行为反抗？还是……尝试去理解那扭曲行为背后，可能存在的、她所不知道的深渊？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恐惧。理解，往往是动摇和沦陷的开始。

　　周芷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祁夜深夜独坐的背影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就在她意识再次昏沉，即将被疲惫拖入睡眠时，她似乎听到楼下书房的方向，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像是玻璃酒杯被重重放在桌面上的声音。

　　紧接着，是一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仿佛来自电话听筒的、女人的哭泣和争执声？声音很模糊，听不真切，但那种激烈的、悲伤的情绪，却隐约可辨。

　　周芷宁瞬间清醒，猛地坐起身，竖起了耳朵。

　　是谁？在和祁夜通话？那个哭泣的女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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