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慈善的线索＊＊

　　初夏的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在花园的鹅卵石小径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周芷宁坐在白色的铸铁长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身旁一丛盛放的蔷薇花瓣，柔软细腻的触感，混合着阳光暖融融的温度，带来一种近乎奢侈的、久违的宁静假象。

　　这张小小的门禁卡，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一道缝隙，释放出的不仅仅是有限的活动空间，更是一种对麻木心灵的、危险的撩拨。每一天，在这规定的几个小时里，她像一只被暂时放出笼子的鸟，贪婪地呼吸着相对自由的空气，感受着脚踩实地的触感，目光掠过客厅里那些冰冷的奢华装饰，流连于花园中每一片舒展的叶片和每一朵绽放的鲜花。

　　她知道这自由虚假而脆弱，知道王岩的目光或监控的镜头如同无形的丝线，始终缠绕着她。但她无法否认，这种程度的“放风”，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她那濒临崩溃的窒息感，也让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得到了些许勉强的喘息。

　　然而，这种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更深的不安和蠢蠢欲动。那片被她藏在睡衣口袋深处的、冰冷的黑色芯片，像一颗埋藏在土壤里的种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这短暂的安宁之下，潜藏着未知的可能与危险。

　　她需要信息。需要更多关于祁夜、关于这栋别墅、关于她自身处境的信息。这片有限的自由活动区域，或许能提供一些在卧室里永远无法接触到的线索。

　　她开始更加细致地“探索”这片被允许的区域。一楼客厅，书房（门紧闭着，需要更高权限的密码），餐厅，小起居室……她像一只谨慎的猫，悄无声息地走过每一个角落，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书架上的书籍、摆设的物件、甚至垃圾桶里丢弃的无关紧要的废纸。

　　她不敢做出任何明显翻找的动作，所有的观察都必须融入她“散步”或“休息”的自然行为之中。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和克制。

　　大部分时间，她一无所获。祁夜将一切可能泄露信息的痕迹都清理得很干净，或者说，他本身就极少在这片区域留下个人印记。这里更像是一个设计精美、却缺乏人气的样板间。

　　这天下午，她像往常一样，在客厅靠近书房门口的那排书架前驻足，假装浏览着那些烫金封皮、内容却大多艰涩难懂的书籍。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书脊，心中盘算着是否应该冒险尝试一下书房的门禁——那张普通门禁卡显然无法打开它。

　　就在她心思浮动之际，目光无意间落在了书架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半开着的、用来存放杂物的藤编收纳筐里。里面似乎胡乱塞着一些旧报纸和过期杂志。

　　鬼使神差地，她蹲下身，装作整理裙摆，手指却顺势探入筐内，轻轻拨开了最上面的几份财经报纸。

　　下面露出的，不是更多的废纸，而是一个牛皮纸文件袋的一角。文件袋看起来很普通，没有标注任何名称，但封口处有些磨损，似乎被频繁地打开又合上。

　　周芷宁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直觉告诉她，这里面可能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她迅速扫视了一眼四周，客厅空旷，王岩应该守在通往花园的门口方向。她深吸一口气，用身体挡住可能存在的摄像头角度，极其快速而隐蔽地，将那个文件袋抽了出来，塞进了她宽松的针织开衫内侧。

　　做完这一切，她的后背已经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强作镇定地站起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在书架前“浏览”了片刻，然后才步伐平稳地走向通往花园的玻璃门，对守在门口的王岩微微颔首，走了出去。

　　阳光依旧明媚，鸟鸣依旧悦耳，但周芷宁的心却如同揣了一只兔子，狂跳不止。她走到花园最深处，一个被茂密蔷薇花丛半包围着的、相对隐蔽的角落，在那张熟悉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这里，是监控可能存在的死角，或者说，至少不是正对着的清晰角度。

　　她再次确认四周无人，这才颤抖着手，从怀里取出那个牛皮纸文件袋。封口没有用胶水粘死，只是用棉线缠绕着。她轻易地解开了它。

　　里面是一叠文件。

　　最上面的几份，是财务报表的复印件，上面有一些公司的名字和数字，她看不太懂。她快速翻过。直到下面，露出了一些不同制式的、带有公章和签名的文件，以及……几张彩色照片。

　　她的目光，猛地凝固在了其中一份文件的标题上——

　　**「“星光”贫困儿童先天性心脏病救助基金」资助协议及年度报告**

　　贫困儿童……救助基金？

　　周芷宁的呼吸骤然停滞，大脑有瞬间的空白。她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又仔细看去。没错，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资助方，赫然是祁夜名下的一家离岸公司。文件详细列明了资助金额、受助儿童名单（部分信息隐去）、手术进展和康复情况报告。日期可以追溯到好几年以前。

　　她颤抖着手，拿起那几张彩色照片。照片上，是不同场景下，一些穿着病号服、面色苍白却带着笑容的孩子，与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的合影。背景是医院的病房或康复中心。在几张照片不起眼的角落，她甚至看到了穿着便服、神色不像平日那般冷峻、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的……祁夜！

　　他站在孩子们中间，没有看镜头，目光落在其中一个正在玩玩具车的小男孩身上，侧脸的线条，在那一刻，奇异地显得有些……柔和。

　　周芷宁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僵在长椅上，动弹不得。

　　祁夜？那个冷酷、偏执、用协议买卖她、将她囚禁于此的男人？私下里，竟然长期、匿名地资助着一个贫困儿童先天性心脏病的救助基金？甚至还……亲自去看望过那些孩子？

　　这怎么可能？！这与他展现给她的、那个充满控制欲和暴戾的形象，完全背道而驰！

　　是伪装吗？是为了塑造公众形象？可如果是伪装，为何要将这些文件如此随意地（或者说，是刻意让她发现？）放在一个半开放的杂物筐里？而且，照片上他那种神情……不像是演出来的。

　　混乱。前所未有的混乱，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的认知。那本日记，那碗粥，他病中的脆弱，他对她画作的“欣赏”，他在家族聚会上的维护，以及此刻……这叠慈善文件……

　　她原本以为逐渐清晰的、关于“魔鬼”的图像，在这一刻，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巨大的、透出不可思议光亮的裂缝。

　　她到底……落入了一个怎样的男人手中？

　　周芷宁死死攥着那叠文件，指节泛白，心绪如同被狂风暴雨搅动的海面。

　　就在她心神剧震，完全无法消化这惊人发现之际，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其中一张受助儿童名单的附件上，一个被模糊了大部分信息、只留下姓氏和年龄的条目上。

　　那个姓氏……有点眼熟。

　　李？还是……黎？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一个模糊的、却让她瞬间头皮发麻的联想，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骤然缠上了她的意识。

　　这个孩子……会不会和那个她不愿提及的过去、那个未出世便失去的孩子……有着某种她不知道的、可怕的联系？

　　祁夜资助这个项目，到底是出于善心，还是……藏着某种更深的、与她相关的、不为人知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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