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无声的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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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尖上那个细微的伤口已经凝结,只留下一点暗红色的痂,如同一个隐秘的烙印。自那夜在空白笔记本上留下那道血痕之后,周芷宁的心便一直悬在半空,每一刻都在等待着审判的降临——监控录像是否拍下了她的举动?祁夜看到那页纸上的血迹后,会作何反应?是更严酷的惩罚,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她无法预料的掌控?

  然而,一天,两天……时间在医疗室恒定的光线和仪器的滴答声中悄然流逝,预想中的风暴却并未降临。祁夜依旧每日傍晚出现,站在门口,远远地投来一瞥,目光冰冷淡漠,仿佛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从未存在过,仿佛那页纸上的血痕只是她濒临崩溃时产生的又一个幻觉。

  这种死寂般的平静,反而让周芷宁感到更加不安。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宁静,你不知道雷霆何时会炸响。

  直到第三天下午,事情发生了意想不到的转折。

  阿香和陈医生再次将她搀扶到了那间观察室。与之前不同的是,那套被她血迹“玷污”过的深蓝色丝绒笔记本,此刻正安静地放在画架旁,旁边还多了一支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沉甸甸的金属外壳钢笔。

  周芷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看到了!他果然看到了!

  阿香将她安置在画凳上,依旧和陈医生沉默地退到角落。

  周芷宁坐在那里,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笔记本和那支钢笔,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他这是什么意思?将“罪证”摆在她面前?暗示她可以继续?还是……请君入瓮?

  她颤抖地伸出手,先是拿起了那支钢笔。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微麻。她打开笔帽,露出里面乌黑锃亮的笔尖。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迟疑,翻开了那个笔记本。

  第一页,那道歪歪扭扭的、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痕,赫然在目!像一道丑陋的伤疤,烙印在雪白的纸页上。

  她的呼吸一滞。

  然而,当她下意识地快速翻动后面的纸页时,却惊讶地发现——笔记本是全新的,除了第一页,后面全是空白。他没有撕掉那页“脏污”的纸,也没有留下任何警告或训斥的只言片语。

  他只是……将笔记本和笔,还给了她。

  不,不仅仅是归还。这是一种……默许?

  周芷宁的大脑一片混乱。她完全无法理解祁夜的意图。暴怒撕画的是他,剥夺自由的是他,此刻默许她在这本子上书写的,也是他。他到底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她握着那支沉甸甸的钢笔,笔尖悬在空白的纸页上方,却久久无法落下。写什么?画什么?表达愤怒?记录绝望?还是……继续那种危险的、触及他内心的试探?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被栏杆分割的天空,目光茫然。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困在迷宫里的老鼠,而那个掌控迷宫的人,正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时而收紧墙壁,时而打开一扇看似通往出口、实则可能通向更深处陷阱的门。

  最终,她没有用那支钢笔。她将其轻轻放回原处,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然后,她重新拿起了画笔,蘸取了调色盘上一种极其沉静的、带着灰调的蓝色,开始在画纸上涂抹。

  她没有画任何具体的东西,只是任由画笔在纸面上游走,留下大片大片朦胧的、如同雾霭般的色块。画的中心,颜色稍深,隐约勾勒出一个蜷缩的、没有面目的轮廓,仿佛一个沉睡在深海或浓雾中的胚胎。

  她画得很安静,很投入,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困惑、不安、以及那一点点因为被“默许”而产生的、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都融入这片蓝色的迷雾之中。

  这一次,祁夜在傍晚来看画时,停留的时间比前几天要长一些。他站在那幅蓝色的、充满迷雾感的画前,沉默地看了许久。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周芷宁敏锐地感觉到,他周身那种冰冷的压迫感,似乎减弱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他没有点评画作,也没有提及那个笔记本和钢笔。看完画后,他像往常一样准备离开。

  就在他走到门口时,他停顿了一下,背对着她,声音平淡地传来,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她死寂的心湖:

  “明天开始,绘画时间恢复。工具你可以继续用。”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周芷宁独自坐在医疗床上,耳边回荡着他那句话,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恢复了?不仅恢复了时间,还允许她继续使用那些专业的画具?就因为……她今天这幅“安静”的、没有再次“越界”的画?还是因为……那本笔记本上,除了那道血痕,没有再出现任何“不该有”的东西?

  她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似乎无形中达成了一种极其诡异而脆弱的“契约”。

  他以剥夺和监控作为惩罚,以恢复有限的自由和提供工具作为……奖励?或者,是作为她表现出“合作”姿态的交换?

  而她,则需要小心翼翼地把握着分寸,既不能过于激烈地反抗触怒他,也不能完全沉默枯萎失去“价值”,而是在他划定的狭窄边界内,进行有限的、不会触及他禁忌的“表达”,以换取这赖以喘息的生存空间。

  这是一种何其屈辱的平衡!一种建立在绝对权力不平等基础上的、扭曲的“交易”!

  愤怒和屈辱像毒火一样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她恨他的掌控,恨这种被迫的“合作”,恨自己竟然需要依靠他的“施舍”才能维系一点点精神的存活。

  然而,在愤怒的火焰之下,一种更加冰冷的理智也在悄然滋生。

  如果这是目前唯一的生存之道……

  那么,她或许可以……利用这个“契约”?

  她不再像最初那样,将绘画纯粹当作情绪宣泄或激烈的试探。她开始更加有意识地“经营”自己的画作。她依旧画那些抽象的、充满内心感受的画面,但会刻意控制情绪的烈度,避免过于直白的绝望或愤怒,更多的是描绘一种模糊的哀伤、一种茫然的寻觅、一种被困于方寸之地的孤独感。

  这些画,既能真实地反映她部分的内心状态,不至于让她在创作中彻底迷失自我,又不会过于尖锐地刺激到祁夜那敏感而危险的神经。

  她发现,当她持续输出这种“安全”范围内的画作时,她的处境会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每天两小时的作画时间得以保证,专业画具可以随意使用,甚至,她手腕和脚踝的束缚时间,在陈医生确认她身体状况稳定后,也会酌情减少一些。

  而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和钢笔,则成了她一个更加私密的、却也更加危险的领域。她依旧极少动用它们。偶尔,在极度压抑、感觉快要被这扭曲的关系逼疯时,她会用那支钢笔,在笔记本空白的页角,写下几个极其简短、几乎无法辨认的词语,或者画下一个极其抽象的符号。像是一种只有她自己能懂的密码,记录着瞬间汹涌却又不得不强行压下的情绪风暴。

  她不知道祁夜是否会查看这个本子,但她假设他会。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也是博弈的一部分。

  祁夜那边,似乎也默认了这种新的相处模式。他依旧是那个沉默的观察者,每日审阅她的画作,偶尔会对画面的构图或色彩提出一两句极其精简、近乎苛刻的技术性点评,仿佛他们真的只是画家与严苛的评论家关系。他不再轻易动怒,也不再流露出任何明显的情绪,但周芷宁能感觉到,他观察她的目光,比以前更加专注,更加……具有穿透性。

  他像是在进行一场漫长的、耐心的心理实验,观察着她在特定压力和环境下的反应、适应和变化。

  而周芷宁,则在清醒地扮演着实验品的同时,也在暗中积蓄着力量,学习着在这个黄金牢笼里的生存法则。

  这天,她画了一幅与之前略有不同的画。画面的大部分依旧是沉郁的蓝灰色调,描绘着混沌不明的空间。但在画面的左上角,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她用极细的笔触,点了一小点几乎难以察觉的、温暖的金黄色。那点黄色是如此微弱,仿佛随时会被周围的灰蓝色吞噬,但它确实存在着,像绝望深渊里一颗遥不可及的、微弱的星。

  她画的时候,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她不知道祁夜是否会注意到这个细节,也不知道他会作何解读。

  傍晚,他来看画时,目光在那片灰蓝色的混沌中停留了片刻,然后,极其缓慢地,移到了那个微不足道的金黄色光点上。

  他的视线在那里定格了足足有十几秒。

  周芷宁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跳动着。

  然后,她看到,祁夜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了然的、带着某种满意意味的弧度。

  他没有说话,看完画,便如同往常一样离开了。

  周芷宁却因为他那个细微的表情,内心久久无法平静。

  他看到了。

  而且,他……“接受”了?

  这是否意味着,她这种在绝望中保留一丝微弱“光点”的表达方式,是符合他目前期望的?

  这种被“允许”的感觉,没有让她感到轻松,反而生出更深的寒意和一种诡异的……被无形之手牵引着的恐惧。

  她在这场被迫参与的游戏里,似乎摸索到了一条狭窄的、布满荆棘的路径。

  但这条路的尽头,是更深的牢笼,还是……

  她不敢去想。

  夜深人静。

  周芷宁看着床头柜上那个深蓝色的笔记本,和旁边那支沉甸甸的钢笔。

  她知道,她与恶魔的契约,已经签订。

  而履约的过程,本身就是一场缓慢的……

  灵魂的凌迟。

  **(第二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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