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街角的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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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芷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栋房子的。

　　父亲的言语像冰锥，刺穿了她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她没有回房间，没有理会身后陈姨欲言又止的呼唤，只是径直穿过空旷得回声的大厅，推开沉重的雕花大门，走进了午后的阳光里。

　　阳光明媚得刺眼，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嘈杂，充满了鲜活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气息。这勃勃的生机与她内心的死寂形成了残酷的对照，每一缕光都像在嘲笑她的格格不入。她下意识地抬手遮了一下眼睛，感觉这光亮几乎要将她苍白的内在灼伤、蒸发。

　　她没有目的地。只是无法再在那个令人窒息的“家”里多待一秒。被当作筹码“卖”掉的事实，像一团污秽的沥青，黏在她的认知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她需要离开，需要到外面去，哪怕只是短暂地逃离那片令人绝望的虚空。

　　**（起：逃离压抑环境，寻求短暂喘息）**

　　她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着，高跟鞋踩在平整的石板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声响。身上那套价值不菲的粉色套装，此刻感觉像一套戏服，紧紧包裹着她，提醒着她那个她再也扮演不下去的角色。路过的行人偶尔投来惊艳或好奇的目光，她浑然未觉，仿佛行走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里，与外界的喧嚣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屏障。

　　她走过熟悉的精品店橱窗，里面陈列着最新季的华服美包，曾经这些能轻易勾起她的购买欲，带来片刻的欢愉。此刻，它们在她眼中只是一堆没有生命的、华丽的垃圾。她走过一家飘着浓郁咖啡香气的咖啡馆，曾经她常和李轩在那里约会，他总会细心地为她点好加双份奶油的摩卡……

　　李轩。

　　这个名字毫无预兆地跳入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熟悉的抽痛。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望向那家咖啡馆的落地窗。里面灯光温暖，情侣对坐，低语浅笑，一切都和她记忆中的某个片段重叠，却又显得那么遥远而不真实。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继续向前走。不能再想，不能。那些甜蜜的过往，如今都变成了淬毒的匕首，每一次回忆，都是对现在处境的凌迟。

　　她需要一点真实的东西，一点能证明自己还活着的感觉，哪怕那感觉是疼痛。

　　不知不觉，她走到了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广场。巨大的电子屏幕滚动播放着光鲜的广告，人流如织，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她站在广场边缘，看着眼前这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却感觉自己像个误入人间的幽灵，透明，无声，随时会消散。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广场另一侧的一家顶级珠宝店门口。她的身体瞬间僵直，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她看到了李轩。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西装，身姿挺拔，笑容温和，一如她记忆中那般英俊迷人。但此刻，他的手臂，正亲密地环在一个年轻女孩的腰间。那女孩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一条活泼的亮黄色连衣裙，长发微卷，脸上洋溢着被宠爱的、肆无忌惮的甜蜜笑容。李轩正低头对她说着什么，女孩娇笑着握拳轻捶他的胸口，姿态亲昵无比。

　　周芷宁站在原地，动弹不得。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她眼睁睁看着李轩揽着那个女孩，两人说笑着，朝着她这个方向走来。

　　她想转身离开，立刻，马上！但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沉重得无法抬起。她只能看着那对璧人越走越近，近到她可以清晰地看到李轩眼角眉梢那毫不掩饰的温柔，看到女孩无名指上那枚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光芒的钻戒。

　　原来，他已经订婚了。

　　和她分手不到半年，他就已经和另一个人走到了这一步。

　　那他们过去三年的感情算什么？一场笑话吗？

　　就在她大脑一片空白之际，李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目光不经意地扫了过来。当他的视线落在周芷宁身上时，那温和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讶，然后是迅速掩盖下去的尴尬，最后，沉淀为一种带着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的平静。

　　他停下了脚步。他怀里的女孩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周芷宁，眼神里带着一丝属于胜利者的、天真的审视。

　　避无可避。

　　周芷宁强迫自己挺直脊背，抬起了下巴。即使内心早已天崩地裂，溃不成军，她也不能在背叛者面前，露怯。

　　“芷宁。”李轩先开了口，声音还算平静，但那份刻意保持的距离感，比直接的指责更伤人。“真巧。”

　　周芷宁的目光从他脸上，缓缓移到那个紧挨着他的女孩身上，再回到他脸上。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种空洞而冰冷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眼神似乎让李轩有些不适，他轻轻咳了一声，介绍道：“这位是林薇，我的未婚妻。”然后转向身边的女孩，语气变得轻柔，“薇薇，这位是周芷宁小姐。”

　　“周小姐，你好。”林薇的声音清脆甜美，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她笑着伸出手，目光落在周芷宁那身过于正式的套装上，语气带着一丝好奇，“周小姐这是……刚参加完什么活动吗？”

　　周芷宁没有去握那只伸过来的手。她只是看着李轩，声音干涩地开口，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恭喜。”

　　李轩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她的反应和态度有些不满。他看了一眼周芷宁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和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居高临下的劝诫：“芷宁，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人总要向前看。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要多注意身体。”

　　“向前看？”周芷宁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像冰面上的裂痕，“看什么？看你如何迅速开始新的生活？看周家如何破产，看我父亲如何把我当作抵债品卖给别人？”

　　这话一出，李轩的脸色瞬间变了，尴尬、恼怒，还有一丝被戳破什么的狼狈。而林薇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挽住李轩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看向周芷宁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警惕和一丝……轻蔑。

　　“周小姐，请你注意言辞。”李轩的语气冷了下来，带着维护身边人的强势，“你们家的事情我很遗憾，但这与我们无关。我希望你能理智一点，不要活在过去，更不要……”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指责的意味已经再明显不过——不要像个怨妇一样，纠缠不休。

　　这一刻，周芷宁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底某种东西彻底碎裂的声音。最后一点关于过去的、残存的美好滤镜，被他这句话击得粉碎。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凉。“理智？李轩，你和我谈理智？”

　　她的目光锐利起来，像突然出鞘的寒刃，直直刺向他：“当初是谁在我母亲病床前发誓会照顾我一辈子？是谁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信誓旦旦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在我身边？然后呢？周家刚显出颓势，你就忙不迭地划清界限，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离开！你的‘理智’，就是权衡利弊后，选择更有利于你前途的林家千金，对吗？”

　　这番话如同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李轩脸上。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周围已经有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林薇的脸色也变得难看，她用力拉了拉李轩的手臂，低声道：“轩哥哥，我们走吧，跟这种人有什么好说的……”

　　“哪种人？”周芷宁截断她的话，目光第一次正式落在林薇身上，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林小姐，祝你永远活在你天真无邪的世界里，永远不用体会被人当作物品一样随手抛弃的滋味。”

　　她的话像是一根毒刺，精准地扎入了林薇那被保护得很好的自尊心。林薇气得脸颊通红，脱口而出：“你！你不过是个没人要的破产千金，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手画脚！轩哥哥选择我，是因为他爱我！你呢？你除了这副空洞的皮囊，还有什么？”

　　“薇薇！”李轩低声喝止，但已经晚了。

　　“空洞的皮囊……”周芷宁喃喃道，她看着李轩那急于维护新欢、对自己只剩厌烦的表情，看着林薇那充满敌意和优越感的年轻脸庞。

　　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事实就是如此。她周芷宁，就是那个被家族抛弃、被爱情背叛、一无所有、只剩下“空洞皮囊”的可怜虫。

　　巨大的羞辱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更沉的绝望。她不再看他们，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了自己已然残破的灵魂。

　　她缓缓地转过身，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濒临毁灭的平静。

　　“你说得对。”她背对着他们，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去的风，“我确实，什么都没有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身后的一切，迈开步子，汇入熙攘的人流。

　　李轩看着她决绝而孤寂的背影，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搂紧了身边仍在生气嘟囔的未婚妻，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周芷宁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周围的喧嚣渐渐远去，她拐进了一条相对安静的后街。阳光被高大的建筑物遮挡，投下大片的阴影，将她笼罩其中。

　　她靠在一面冰冷粗糙的墙壁上，终于支撑不住，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不是哭泣，而是那种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寒意。

　　李轩和林薇的话语，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没人要的破产千金”、“空洞的皮囊”、“活在过去”……

　　每一个字，都和她父亲那句“由他照顾”交织在一起，编织成一张巨大而绝望的网，将她牢牢困住，无处可逃。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看着手腕上被衣袖遮盖的地方。那里，曾经是她试图解脱的痕迹。现在，她觉得那远远不够。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指引着她最终的方向。

　　仅仅是离开那个家，不够。

　　仅仅是结束呼吸，不够。

　　她需要一种更彻底、更决绝的方式，来向这个冰冷的世界告别，来洗刷掉加诸在她身上的所有羞辱与背叛。

　　她需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周芷宁，不是一件可以随意交易、随意评判的物品。她的生命，由她自己做主，包括如何，以及何时结束。

　　她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眼神里不再有迷茫和挣扎，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

　　她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问她要去哪里。

　　她报出了一个地址，那个她曾经站在边缘，最终被拉回的地方。

　　那个城市的至高点，那个能让她真正“飞翔”的地方。

　　但在那之前，她还需要去做一件事，一件能让这场告别，更加完美、更加震撼的事。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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