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地下的低语＊＊

　　那片杜鹃花丛下异常的坚硬触感和隐约的机器低鸣，像一枚生锈的鱼钩，牢牢勾住了周芷宁的理智边缘。无论她是在阳光下沉迷于园艺劳作，还是在深夜凝视着窗台上那几株顽强存活的迷迭香，那个隐秘的疑问总会在不经意间浮现，带着冰冷的诱惑力，搅动她刚刚获得片刻安宁的心湖。

　　那底下到底有什么？

　　是祁夜另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基地？是囚禁着其他“物品”的牢房？还是……与外界相连的某种通道？

　　最后一个可能性让她心跳失序，血液奔涌。尽管理智告诉她希望渺茫，但在这种绝对的困境中，任何一丝微小的、非常规的可能性，都足以点燃濒死之人最后的疯狂。

　　然而，探索的风险是致命的。花园并非无主之地，监控无处不在，祁夜那双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眼睛更是不定时地巡视。任何可疑的举动都可能招致无法承受的后果，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有限自由和相对“平静”的生活将瞬间崩塌，甚至可能被重新锁回那张冰冷的医疗床，永无天日。

　　一连几天，她都在这种极度的渴望与恐惧中反复煎熬。她变得更加沉默，在户外活动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那小块香草园里，专注地除草、松土、浇水，仿佛真的全身心沉浸在了这小小的园艺世界里。但她的眼角的余光，总会有意无意地扫过那片茂密的杜鹃花丛，大脑飞速运转，计算着监控探头的角度，园丁和保镖巡逻的规律，以及祁夜可能出现的时机。

　　她需要一个完美的借口，一个能让她长时间、不受怀疑地停留在杜鹃花丛附近的理由。

　　机会出现在一个午后。天气有些阴沉，微风比平日稍大。她正在给薄荷浇水，忽然一阵风过，将她头上用来束发的一枚素银发卡吹落，咕噜噜地滚向了杜鹃花丛的方向，恰好卡在了几根交错的枝条下方，若不仔细寻找，很难发现。

　　周芷宁心中一动。

　　她脸上立刻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焦急，快步走到花丛边，蹲下身，假装费力地伸手去够那枚发卡。手指在枝条和落叶间摸索，视线却敏锐地扫视着地面。靠近墙根处的土壤确实异常坚硬，落叶层也比其他地方厚实，仿佛刻意掩盖着什么。

　　阿香和保镖站在几步之外看着她。

　　“卡得太深了……”周芷宁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和坚持，“能帮我找个小铲子或者钩子来吗？我想试着把它弄出来。”

　　这个请求合情合理。一枚小小的发卡，对于普通人或许不值一提，但对于一个几乎一无所有的囚徒来说，可能是为数不多的、带有个人印记的物品。

　　阿香犹豫了一下，看向保镖。保镖通过耳麦低声请示了什么，片刻后，对阿香点了点头。

　　阿香很快从工具房找来了一把小巧的、用于移栽花草的手铲。

　　周芷宁接过手铲，道了谢，重新蹲回花丛边。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因为紧张而渗出冷汗。她必须非常小心，动作不能太大，不能引起任何怀疑。

　　她用手铲小心翼翼地拨开表层的落叶和浮土，动作缓慢，像是在进行一项精细的考古工作。随着泥土被一点点清理，底下果然露出了不是天然土壤的材质——是一种深灰色的、表面光滑、带有细微接缝的金属板！那规律性的微弱震动，贴近了听，似乎正是从这金属板下方传来！

　　找到了！

　　强烈的兴奋和恐惧如同电流般窜过她的全身。她强行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继续用铲尖极其轻微地敲击、探查着金属板的边缘。她发现这块板似乎不是完全固定的，靠近墙根的一角，似乎有一个极其隐蔽的、类似暗扣或者锁具的微小凹陷！

　　就在她全神贯注，试图进一步探查那个凹陷时，身后传来了阿香略带催促的声音：“周小姐，找到了吗？好像要下雨了。”

　　周芷宁猛地回神，这才发现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更加阴沉，风中也带上了湿意。她迅速用手铲将拨开的落叶和浮土回填，掩盖住下面的金属板，然后故意用铲子在那枚发卡旁边用力撬动了一下，制造出刚刚取出发卡的假象。

　　“找到了！”她举起那枚根本没被卡住的发卡，脸上挤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站起身，将手铲还给阿香，“谢谢。”

　　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刚才那短短几分钟，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这次成功的、未被察觉的初步探查，极大地鼓舞了周芷宁，也让她的行动变得更加大胆和谨慎。她知道，想要打开那个入口（如果它能被打开的话），需要更多的时间，也需要引开看守的注意力。

　　几天后，又一个机会悄然降临。祁夜似乎有重要的海外视频会议，一整个上午都待在书房没有露面。负责花园日常维护的园丁也因为天气原因，提前完成了工作离开了。

　　下午的户外活动时间，花园里只剩下她、阿香和那名保镖，而且因为天气阴沉，保镖站的位置离她稍远了些，注意力似乎也不是很集中。

　　周芷宁知道，这可能是最好的时机。

　　她先是在自己的香草园里忙碌了一会儿，然后直起身，揉了揉腰，对阿香说：“有点累了，我去那边长椅上坐一会儿。”

　　她所指的长椅，恰好就在那片杜鹃花丛的斜对面，是一个既能观察到花丛、又不会显得过于刻意靠近的位置。

　　阿香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周芷宁在长椅上坐下，目光放空，仿佛在休息。但她的全部感官都处于高度警觉状态，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着花丛根部那个她做过标记（一片形状特殊的鹅卵石）的位置。

　　她在等待，也在计算。计算着保镖视线移开的周期，计算着阿香低头查看手机信息的短暂瞬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沉闷而压抑。就在一阵稍强的风吹过，卷起地上落叶，引得保镖下意识侧头避开风沙的刹那——

　　周芷宁动了！

　　她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从长椅上悄无声息地滑下，利用花丛和树木的阴影作为掩护，几乎是匍匐着，以惊人的速度敏捷地移动到了杜鹃花丛后，那个隐蔽的墙角！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她不敢呼吸，耳朵捕捉着外面的动静——风声，落叶声，还有阿香似乎因为没看到她而轻轻呼唤了一声“周小姐？”。

　　没有脚步声靠近。

　　她成功了第一步！

　　她立刻蹲下身，手指颤抖着拨开标记处的落叶，再次露出了那块深灰色的金属板。她凑近那个之前发现的微小凹陷，借着阴沉天光仔细看去——那果然是一个极其精密的、需要特定钥匙或者密码才能开启的电子锁孔！

　　希望瞬间熄灭了一半。没有钥匙或密码，她根本不可能打开它！

　　难道就这样放弃？冒着巨大的风险过来，却一无所获？

　　不甘和绝望像毒蛇般缠绕住她的心脏。

　　就在这时，她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锁孔旁边一处略微粗糙的、像是刮擦留下的痕迹。她下意识地用指甲抠了抠，一小片薄如蝉翼、颜色与金属板几乎融为一体的伪装涂层，竟然被她意外地剥落了下来！

　　涂层之下，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灰尘融为一体的……指纹识别区？！

　　周芷宁的呼吸骤然停止！

　　指纹锁？！谁的指纹？祁夜的？还是某个特定工作人员的？

　　这个发现让她几乎要尖叫出来！如果是祁夜的指纹……那几乎等于宣告此路不通！

　　就在她心神剧震，几乎要陷入绝望之际，一个极其大胆、近乎异想天开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猛地劈入了她的脑海！

　　她想起了祁夜深夜来访时，那只曾经拂过她脸颊的、微凉的手……想起了他指尖的触感……想起了他偶尔会在书房处理文件时，使用那个需要指纹验证的平板电脑……

　　一个荒诞却并非完全没有可能的猜想浮现——他会不会……在某些极度疲惫或精神不集中的时候，无意中在这个隐秘的入口也留下过指纹？毕竟，这里是他的“绝对领域”，他或许也会有疏忽的时刻？

　　这个念头给了她最后一丝勇气。

　　她不再犹豫，抬起自己那只因为连日园艺劳作而沾染了些许泥土、却依旧纤细的手指，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将自己的食指，稳稳地按在了那个微小的指纹识别区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她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能听到远处阿香再次提高了音量的呼唤：“周小姐？您在哪里？”

　　完了……要被发现了……

　　就在她万念俱灰，准备接受命运审判的瞬间——

　　“嘀……”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电子音，如同天籁般，从金属板下方传来！

　　紧接着，那块严丝合缝的金属板，靠近墙根的那一端，竟然无声地向下沉陷了约两三厘米，然后缓缓地、向内侧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幽深的缝隙！

　　一股带着陈腐气息、混合着机油和尘埃味道的、冰冷而干燥的空气，从缝隙中涌出，扑面而来！

　　成功了？！竟然……真的成功了？！

　　周芷宁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和狂喜让她几乎瘫软在地！

　　是祁夜的疏忽？还是……这指纹锁本身就设定了他和她两个人的权限？！后者这个可能性让她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

　　没有时间细想！阿香和保镖的脚步声和呼唤声越来越近！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道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幽深缝隙，又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看守。

　　进去？里面可能是更深的牢笼，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不进去？立刻就会被发现，所有努力前功尽弃，等待她的是无法想象的惩罚。

　　电光火石之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她不再犹豫，如同一条滑溜的鱼，侧身挤进了那道缝隙！

　　在她身体完全没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她反手用力，试图将那块沉重的金属板推回原位。

　　“咔。”

　　一声轻微的合拢声在她身后响起。

　　缝隙消失。

　　黑暗。

　　彻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阿香和保镖惊慌失措的呼喊声……

　　**（第三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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