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狡兔三窟

　　没有爆炸，没有光芒，没有挣扎，甚至没有能量的逸散。

　　首先，“深渊雷主”那庞大的身躯，它那由亿万年时光所淬炼的、坚不可摧的鳞甲，它那足以搅动海啸的鳍，它那蕴含着雷霆之力的心脏……所有构成它“现象”的物质，都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凭空消失了。

　　它所占据的那片空间，瞬间变得空空如也。

　　周围的海水甚至没有因为压力的骤变而产生剧烈的涌动，而是如同修复一段错误的代码般，平滑而温柔地填补了那片空白。

　　紧接着，是它存在过的“痕迹”被抹除。

　　那片海沟中，所有与它心跳同步闪烁的雷光水晶，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光芒，变成了一堆黯淡无光的、普通的石头。

　　因为“指导”它们发光的那个“规律”——也就是“深渊雷主”本身——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片海域中，所有对“深渊雷主”抱有敬畏、恐惧的生物，它们脑海中关于这头霸主的所有记忆，都在同一时刻被清空了。

　　它们只是感到了一阵莫名的茫然，仿佛忘记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究竟忘记了什么。

　　最后，是“存在”本身被抹除。

　　在整个世界的因果链条上，关于“深渊雷主”的这一环，被彻底、干净地抽离了出去。

　　它没有死，因为它连“曾经活过”这个概念都被否定了。

　　它彻彻底底地、完完全全地“不复存在”，好似本来就不存在一般。

　　而那支庞大的魔物军团，甚至没有为这头海洋霸主的消失而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停顿。在它们的感知中，前方本来就空无一物。

　　它们只是沉默地、高效地，从那片刚刚失去主人的、如今已是平平无奇的海沟上空，径直碾过。

　　这是一场无法被称之为“战斗”的单方面清理。在拥有“本质回路”的魔物面前，这些海洋中的强者，连成为“敌人”的资格都没有。

　　它们的强大，它们的历史，它们的威严，都脆弱得如同一个随时可以被按下“Delete”键的文档。

　　15级初位级别的存在，这并非是一个单纯的、用以衡量战斗力的等级。它代表着一种生命的质变，一种从“世界的使用者”到“世界的构成者”的跃迁。

　　即便是这其中最低级的15级初位-0，即便是在那种魔力浓度超标到可以抑制绝大多数超凡现象大量产生的超魔世界之中，祂们也绝对可以算得上是一个行走的“超凡源头”。

　　“源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因为这个至强者的存在，一片区域的现实，都可以独立演化出一套专属于祂的超凡规则。

　　祂们不再是遵循世界的法则，而是其自身，就成为了一套活生生的、自洽的法则。

　　祂们的呼吸，可以定义风的元素；祂们的凝视，可以固化光的粒子；祂们的意志，可以扭曲时空的几何；祂们随便指着个东西说“这是大道，是宇宙万法的那个源头”，那么这便是大道，是宇宙万法的那个源头。

　　祂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不可能”这个词语最彻底的否定。

　　祂们“道成肉身”！

　　对于凡人而言，祂们是道与理的化身，是行走的奇迹。

　　凡人们可以根据这套由至强者无意识间辐射出的超凡规则，演化出一个、乃至无数个全新的修炼体系、科技体系、权能体系、……等等等等。

　　如果一头15级初位的巨龙栖息于火山，那么世人便能从火山的熔岩中，领悟出淬炼龙魂、锻造龙气武装的法门；如果一株15级初位的世界树扎根于大地，那么一个辉煌的德鲁伊文明，便能从它的年轮中，解读出生命的奥秘与自然的循环；如果一颗15级初位的机械之心在废土中苏醒，那么一座依靠逻辑与数据运行的、超越纪元无数层次的钢铁都市，便会拔地而起；……

　　祂们是神圣的，因为祂们的喜怒，便能化作凡人世界的神恩与天罚。

　　祂们是超验的，因为试图用凡人的逻辑去理解祂们，就像是试图用二维的纸笔，去描绘超越维度的宇宙、乃至是超越“宇宙”的层面。

　　祂们的思想，本身就是一种超越了因果命运的、乃至超越了信息资讯的“信息流”。

　　祂们是无解的，因为祂们就是“答案”本身，是行走在人世间的“活上帝”！

　　任何针对祂们的攻击，都会在触及祂们所定义的“规则”时，被自然而然地消解、同化，甚至是被从概念上判定为“从未发生”。

　　想要战胜祂们，除非能从根源上，否定祂们所代表的那一条“真理”。

　　祂们是现实的锚点，是文明的基石，是凡人所能仰望的、最刺眼夺目的大日。

　　但就是这样的存在——

　　这样如同活体真理、行走神迹般的存在，

　　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不存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战斗，没有法则崩坏的悲鸣，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值得被历史所铭记的波澜。

　　就像是书页上一个无足轻重的名字，被作者随手用橡皮擦去，连带着那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故事与可能，都一同化作了虚无。

　　在广袤无垠的大海上，魔物军团的追猎，已经持续了数日。

　　它们沉默地穿行，经过了几千亿里的漫长征途。这片海洋的辽阔，超出了陆地生物的想象极限。

　　它们掠过了由无数浮游生物组成的、如同星河般璀璨的“光之海”；它们潜行于巨大的、如同山脉般连绵起伏的远古珊瑚礁构成的“化石森林”；它们甚至目睹了由纯粹水元素构成的、没有固定形态的“幽魂鲸群”，在深海中进行着无声的、史诗般的迁徙。

　　这片海洋，没有尽头。

　　但“潮裙”留下的那丝痕迹，如同黑暗中最明亮的引航灯塔，始终指引着它们前进的方向。

　　终于，在抵达一片连光都无法穿透、连声音都会被吞噬的、绝对死寂的深海区域时，那丝痕迹变得前所未有的浓郁。

　　它们终于抵达了“潮裙”的老巢——那座巨大的深渊。

　　这里，便是袭击者的源头。

　　魔物军团没有丝毫的犹豫。

　　在最前方的章鱼形魔物那无数颗眼球同时闪过一道冰冷的红光后，总攻的命令，如同无声的雪崩，瞬间传达到了每一个单位。

　　魔物们一拥而上。

　　数以亿计的、由血肉与剧毒构成的死亡之潮，从四面八方，向着那座漆黑的、深不见底的深渊倾泻而下。

　　它们准备迎接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一场与一个强大种族之间，不死不休的全面战争。

　　它们已经做好了付出巨大伤亡的准备，去执行时织凛华那“彻底抹除”的意志。

　　然而，预想中的激烈抵抗，并未发生。

　　它们没有遇到太多像样的抵抗。

　　当最前锋的猎犬型魔物冲入那些悬挂在崖壁上的、充满了高超炼金术痕迹的巢穴时，迎接它们的，并非是严阵以待的鱼人战士，而是一片死寂。

　　巢穴内部空空如也，那些原本应该在流水线上被改造的半炼金生物、那些应该在培养槽中孕育的新兵种，全都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一些冰冷的、尚未完工的炼金设备，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工人们只是刚刚放下了手中的工具，临时离开。

　　当庞大的魔物军团涌入深渊底部时，那片由鱼骨和金属构成的、如同蜂巢般的巨大甲壳，已经变得黯淡无光。

　　里面那些密密麻麻的箱式结构，绝大多数都已是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些被判定为“残次品”的、肢体残缺的怪异鱼类，被遗弃在里面，茫然地等待着死亡。

　　它们甚至没有发起攻击的欲望，只是用空洞的眼神，看着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

　　零星的抵抗还是有的。

　　一些来不及撤离的、负责断后的鱼人小队，从岩壁的阴影中冲出，试图用手中的武器阻挡这股毁灭的洪流。

　　但它们的抵抗，在这庞大的魔物军团面前，渺小得如同试图用身躯阻挡海啸的螳螂，瞬间便被淹没、撕碎，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整座庞大的深渊，都弥漫着一种人去楼空的萧瑟与死寂。空气中（或者说海水中）还残留着大规模部队刚刚撤离时所留下的、那种独特的能量波动。

　　这里，似乎已经被彻底放弃了。

　　“潮裙”，这个谨慎而又果断的种族，在意识到它们所面对的，是一个它们完全无法抗衡的、来自“下界”的恐怖存在后，便立刻做出了最理智、也最冷酷的决定——舍弃这个经营了无数岁月的巢穴，带着整个巢穴的核心力量，逃向了更深、更未知的黑暗之中。

　　它们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没有进行任何无意义的牺牲。

　　它们只是在确认了敌人的不可战胜性后，便将这座庞大的战争基地，连同那些价值不高的“资产”，一同干净利落地抛弃了。

　　当然，时织凛华也知道，那个敌对势力肯定不止一个巢穴。

　　这个逻辑很简单。

　　作为一个能够繁衍、扩张的族群，无论是精灵、人类、兽人亦或是其他种族，都绝不止一个城市。

　　那么，那个敌对种族，自然也不会只有不止一个巢穴。

　　这座被放弃的深渊，或许只是它们庞大网络中的一个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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