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礼仪

　　不过，赞誉归赞誉，时织凛华并不会被女色冲昏头脑。

　　在她的意志下，那几尊沉默的“国土佣仆”们，缓缓举起了它们那足以粉碎世界的手臂。

　　那股刚刚平息下去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再次笼罩了这片海域。

　　国土佣仆还是摆出了进攻姿态。

　　见此情景，芙蕾雅妮娅也没有丝毫犹豫。

　　她手中的长剑，那道“虚无”的剑意再次凝聚，剑锋遥遥锁定了那位人鱼少女。

　　她不关心对方是谁，不关心对方的目的，她的职责，只有一个——清除一切对时织凛华的潜在威胁。

　　她再次准备进攻。

　　“请等一下！”

　　眼见一场更加惨烈的、无法挽回的冲突即将爆发，那人鱼少女连忙出声制止，她的声音如同一串串在水中碎裂的水晶，清脆而急切。

　　她对着时织凛华，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古老而优雅的礼节。

　　“我并非是你们的敌人，”她诚恳地说道，“是我的母树的神谕，叫我来这里的。它告诉我，有尊贵的客人，将从陆地而来，为深海带来变革的契机。”

　　“母树？”

　　时织凛华的眉梢微微一挑，她瞬间意识到，这或许就是珊瑚树所说的人了。

　　她抬起手，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于是，她制止了“国土佣仆”和芙蕾雅妮娅的行为。

　　那足以压垮一切的威压，如潮水般退去；那柄即将斩出虚无的长剑，也重新归于平静。

　　时织凛华的目光，越过人鱼少女，落在了那条此刻正瑟瑟发抖、不敢动弹的海蛇身上。

　　她用一种随意的、仿佛在讨论天气般的口吻问道：

　　“这家伙，是你们养的？”

　　虽然没有明确指代是谁，但人鱼少女知道她是在问海蛇的事情。她美丽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歉意与无奈，随即轻轻点头承认：“是的，‘乌洛波洛斯’是我族的守护兽，但它性情顽劣，感应到强大的外来气息，便自行前来……给各位添麻烦了。”

　　“守护兽？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时织凛华毫不客气地评价道。

　　人鱼少女只能报以一个无奈的微笑，随后再次躬身，发出了正式的邀请：“来自陆地的贵客，既然神谕已经应验，还请随我一同前往‘珊瑚圣殿’，我族的‘潮汐之母’与贤者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时织凛华与芙蕾雅妮娅对视一眼，随即点了点头。

　　于是，在这位名为“泠”的人鱼少女的引领下，一场奇幻的深海之旅，就此展开。

　　泠在前方轻盈地游动，她那巨大的、由月光编织而成的尾鳍，在黑暗中划出了一道道梦幻般的、久久不散的璀璨光路。

　　那条名为“乌洛波洛斯”的巨大海蛇，此刻也收敛了所有的凶性，像一条被主人训斥过的大狗，温顺地跟在队伍的最后方，充当着沉默的护卫。

　　他们穿过了一片由活体水晶构成的森林，那些水晶如同参天巨树，内部流动着彩虹般的液态光芒，将周围的海域照耀得如同白昼。

　　他们又经过了一片“寂静花园”，那里生长着无数不会发光、但会吸收一切声音的黑色海葵。

　　当他们经过时，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绝对的、连心跳声都听不见的宁静之中，只有眼前那片璀璨的光路，在指引着方向。

　　随着他们不断深入，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壮丽的国度，缓缓地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那是一座建立在一片巨大无比、仿佛没有边际的、活着的珊瑚礁之上的城市。

　　城市的建筑，并非是人工开凿，而是由珊瑚、珍珠、螺壳、以及各种美丽的海洋矿物，自然“生长”而成。

　　无数座高耸入“天”（深海之上）的、螺旋状的珊瑚塔，彼此之间由虹光凝结成的桥梁连接。

　　巨大的、如同宫殿般的贝壳，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缓缓开合，每一次呼吸，都吐纳出纯净的生命能量。

　　无数人鱼，在城市中自由地穿梭。

　　她们有的驾驭着由海马组成的骑队，有的则在巨大的珍珠广场上，吟唱着古老的歌谣。

　　她们的歌声，化作了肉眼可见的、五线谱般的能量，滋养着这座城市的每一寸角落。

　　当“国土佣仆”那庞大的身影，随着泠一同靠近城市时，并没有引起任何恐慌。

　　所有的人鱼，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她们好奇而敬畏地望着这几尊来自陆地的巨物，以及那站在巨物头顶的、如同神明般的精灵。

　　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纯粹的善意与对未知的敬畏。

　　最终，泠带领着她们，来到了这座珊瑚之城最核心的、一座由一整块巨大粉色珍珠雕琢而成的、宏伟的神殿之前。

　　“这里，就是‘珊瑚圣殿’了。”泠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自豪与虔诚，“请进吧，‘潮汐之母’正在里面等候着你们。”

　　踏入圣殿的瞬间，仿佛从一片深邃的海洋，步入了另一片由光与生命构成的、更加浩瀚的海洋。

　　珊瑚圣殿的内部，是一个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开放式的环形空间。

　　它的穹顶，是缓缓旋转的、由无数星光般的水母构成的“活体天穹”；它的地面，是由一整块巨大无比的、被打磨得光可鉴人的珍珠母铺就而成，倒映着天穹的星光，让人分不清究竟是身处海底，还是漫步在银河之上。

　　而在这片环形空间的正中心，则是一颗撑起了整个圣殿、如同城市般巨大的璀璨珊瑚树。

　　它的雄伟，已经无法用“树”这个词来形容。

　　那是一根连接着深海之底与圣殿天穹的、活着的“世界支柱”。

　　它的主干，比山脉更加粗壮，上面流淌着肉眼可见的、乳白色的生命能量。

　　它的枝杈，向着四面八方无限延伸，每一根枝杈的末梢，都盛开着一朵由纯粹光芒构成的、不断开合的花朵。

　　整棵树，就像一个被囚禁在圣殿之中的、缓慢呼吸的、活着的宇宙。

　　而“潮汐之母”和一众人鱼贤者、祭司们，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了。

　　一位雍容华贵、气质如深海般宁静而深邃的年长人鱼，正静立于通往圣殿中心的道路起始处。

　　她的银发，如同被月光浸染过的、最洁白的海潮泡沫，长长地垂落在身后。

　　她的眼眸，是比任何宝石都更加深邃的蔚蓝色，其中沉淀的，是万载时光也无法磨灭的智慧与慈悲。

　　她，便是人鱼一族的领袖，“潮汐之-母”。

　　在她的身后，还站着寥寥数位人鱼贤者。

　　她们同样气度不凡，手持着由千年龙骨珊瑚制成的法杖，神情肃穆而好奇。

　　当然，也仅仅只有“潮汐之母”以及这部分贤者，注意到了时织凛华等精灵的到来。

　　大部分的人鱼贤者和祭司，她们的全部心神，都在围着那颗巨大的母树。

　　她们组成了一个个同心圆，环绕着母树，似乎在举行什么神秘的仪式。

　　她们低声吟唱着古老的歌谣，那并非是任何一种已知的语言，而是直接与法则共鸣的、灵魂的合唱。

　　随着她们的吟唱，一道道乳白色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能量，从她们身上升腾而起，如同一条条光带，缓缓地注入到母树的树干之中。

　　母树，则以一种肉眼可见的、轻微的脉动回应着他们。

　　每一次脉动，都会有一圈柔和的光晕从树冠上扩散开来，扫过整个圣殿，带来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舒展的温暖与安宁。

　　作为“海中精灵”，人鱼们自然也拥有精灵那不朽的寿命和惊心动魄的美貌。

　　因此，在场的所有人鱼，纵使年龄最大的“潮汐之母”，也已经有上万岁，却也依旧有着绝世的美貌。

　　时间，没有在她们的脸上留下任何皱纹，反而像是最顶级的工匠，将她们的容颜，雕琢得愈发温润、愈发深邃，如同被岁月盘了万年的、最上等的古玉，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静的光辉。

　　无论是正在进行仪式的年轻祭司，还是那几位前来迎接的古老贤者，每一位的容颜，都足以让陆地上的任何一个王国、帝国，为之发动一场战争。

　　这是一种超越了种族与审美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极致的美丽。

　　在泠的引导下，时织凛华与芙蕾雅妮娅来到了潮汐之母的面前。

　　作为古老王朝的贵血与剑圣，两人默契地按照精灵王朝最庄重的贵族礼仪，向这位深海的统治者致以敬意。

　　时织凛华右手抚肩，微垂头颅，行了一个谦卑而高贵的聆听之礼；芙蕾雅妮娅则右手抚心，剑尖点地，行了一个代表守护与承诺的骑士之礼。

　　潮汐之母那双蕴含着万载智慧的眼眸中，露出了温和的笑意。她缓缓地将双手在胸前交叠，微微颔首，以人鱼一族代表着“接纳与祝福”的古老礼节，平静地回礼。

　　无需过多的言语，两个同样古老而高贵的文明，在这一刻，通过这无声的礼仪，完成了第一次的、彼此尊重的交流。

　　同样的，彼此也都感觉到了血脉的悸动，仿佛在诉说两者在一定程度上同出一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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