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血脉与繁花（终）

　　精灵们用了一千万年将碳变作繁花，战火用了一千年将繁花烧成煤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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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织凛华的行动力，一向很强。

　　就在萝丝琳的眼眸中，刚刚开始浮现出对过往的回忆，向她讲述自己那段只有灰白与死寂的童年之时——

　　在遥远的、时织凛华所统治的疆域之内，数十万个庞大到足以遮蔽星辰的身影，便已经从沉睡中苏醒。

　　那是她的国土佣仆。

　　是她意志的延伸，是她力量的具现，是行走的大陆，是会呼吸的山脉。

　　它们迈开了沉重的、足以让时空都为之震颤的脚步，遵从着君主的意志，开始向着那片遥远的、只存在于萝丝琳记忆中的文明废墟，沉默而坚定地前进。

　　当萝丝琳那夹杂着迷茫与痛苦的讲述，终于告一段落之时，这支由“大陆”本身所构成的、庞大的远征军，也已经跨越了数百万“星轨”的、凡人无法想象的遥远距离，来到了她们的目的地——那片文明废墟的边缘。

　　这是一个占据了无垠星域的、广阔到令人绝望的死亡地带。

　　文明废墟的领域，与周围那所谓的“正常海域”，有着一道泾渭分明的、肉眼可见的分界线。

　　当然，由于紧挨着这片世界的巨大疮疤，所谓的“正常海域”，其实也早已经不怎么正常了。

　　这里，到处都漂浮着其他种族的、早已被遗忘的废墟与残骸。

　　无论是在漆黑的深海之底，还是在那些零星散布的、孤寂的岛屿之上，随处可见那些曾经充满了智慧与巧思的、巨大的人工雕凿痕迹。

　　而现在，它们早已失去了维护，在无尽的岁月中，被冷漠的自然，重新征服、覆盖、同化。

　　但至少，这里的天空，偶尔还能看到星光；这里的海洋，在没有被残骸污染的地方，依然呈现出深邃的蓝色；那些幸存的岛屿上，也还生长着顽强的、绿色的森林。

　　而那道分界线之后，则是另一个世界。

　　那片文明废墟，是一个仿若被囚禁在“永恒”之中的、纯粹的灰白色世界。

　　天空，被一层厚重到无法形容的云层所笼罩。

　　那层云，比之核战争之后笼罩星球的、最浓密的铅云，还要厚重不知道多少万亿倍，它彻底隔绝了任何可能存在的光源，将整个世界，都浸泡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的灰白暮光之中。

　　一种不知道是由何种物质构成的、轻飘飘的白色不明物质，如同永不融化的雪花，从那厚重的云层中，终年不休地、缓缓飘落。

　　它们堆砌在这片废墟的每一寸土地之上，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无尽的岁月里，这永恒的“降雪”，已经将这里的每一块大陆的海岸线，都堆砌成了如同悬崖峭壁般、高耸入云的、令人望而生畏的白色绝壁。

　　偶尔，可以从那厚厚的白色堆积物中，看到一些属于旧时代的、宏伟奇观或高大建筑的尖顶。

　　但那也仅仅只是冰山一角，它们那曾经辉煌的、庞大的主体，早已被这永恒的“白雪”，深深地、彻底地，掩埋在了地底。

　　这里并非死寂。

　　恰恰相反，这里充满了“生命”的喧嚣。

　　无数同样呈现出灰白色、形态扭曲而可怖的怪物，在这片无尽的废墟之间，永不停歇地嚎叫着、游荡着、互相厮杀着。

　　它们的嘶吼中，充满了最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痛苦与疯狂。

　　而在这些怪物群中，偶尔，还能看见几台锈迹斑斑、伤痕累累的奥法傀儡。

　　它们有的早已被肢解得支离破碎，只剩下半截身躯还在徒劳地挥舞着武器；有的，则依旧保持着完整的形态，沉默地、坚定地，与那些无穷无尽的怪物们，进行着一场早已注定失败的、永恒的战争。

　　纵使创造它们的文明，早已在无尽的时光前，便彻底消弭，但这些被留下的造物，仍旧在忠心地、固执地，履行着它们被设定好的、最后的职责——保护这片早已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保护的、文明的废墟。

　　在废墟的深处，应该还有一条或者几条自动化的傀儡生产线，在勉强地运作着。

　　但想必，在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岁月之后，它们也早已不怎么灵光了。

　　时不时地，会有一场由纯粹的、失控的魔力所构成的巨大风暴，从这块大陆的尽头，席卷到另一块大陆的彼端。

　　风暴所过之处，空间被撕裂，法则被扭曲，那些散逸的、混乱的魔力，又会在沿途，形成种种光怪陆离、却又致命无比的恐怖异象。

　　这是一个被抽离了所有色彩、所有希望、所有意义的世界。

　　一个，彻底绝望的世界。

　　甚至，就连那本应是液态的、浩瀚无垠的海洋，也被这永恒飘落的灰白色物质，彻底地、从海面到最深的海沟，完全填满，凝固成了与大陆一般无二的、坚实的固体。

　　整个世界，已经没有了海与陆的区别，只剩下高低起伏的、连绵不绝的、无尽的灰白绝域。

　　国土佣仆们，那庞大到足以投下星辰般阴影的身躯，降临在了这片凝固的“海洋”之上。

　　它们随便选择了一块看起来相对完整的、曾经是“大陆”的高地，然后，开始了工作。

　　它们没有使用任何足以毁天灭地的伟力。

　　恰恰相反，它们此刻的动作，就如同最严谨、最富有耐心的考古学家，面对着一件刚刚出土的、独一无二的、脆弱无比的绝世珍宝。

　　从它们那大陆架般巍峨的身躯之上，开始延伸出数以亿万计的、与它们庞大体型完全不成比例的、极其细小的触手。

　　这些触手，有的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有的柔软如发丝，有的则带着微弱的、能够分解特定物质的能量场。

　　它们以一种近乎于艺术的、小心翼翼的姿态，开始一点一点地，将那覆盖在地表之上的、厚重得如同地壳般的灰白色物质，轻轻地、耐心地，剔除开来。

　　一粒一粒地剥离，一层一层地吹拂。

　　这幅画面，充满了匪夷所思的、极致的违和感——由一群行走的天体所组成的巨人军团，正在用堪比显微镜手术般的精度，为一片死寂的大陆，进行着一场温柔到极点的“清创手术”。

　　随着那厚重的灰白色“积雪”被缓缓剥离，被其淹没了无尽岁月的、旧日的文明，终于，再一次，暴露在了这片永恒的暮光之下。

　　那是一座城市。

　　一座……庞大到，完全覆盖了整片大陆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城市！

　　当它的轮廓，从那灰白色的地层下，逐渐显露出来时，即便是情绪淡薄的国土佣仆们，其内部的核心意志，也不由得产生了一丝名为“震撼”的波动。

　　城市的建筑风格，充满了精灵特有的、优雅与自然完美融合的韵味，但其规模与结构，却又远远超越了任何已知的精灵文明。

　　无数条曾经川流不息的、宽阔到足以让数艘星舰并排行驶的街道，如同蛛网般，遍布整个大陆。

　　街道的地面，由一种闪烁着温润光泽的、不知名的白色玉石铺就，即便被掩埋了无尽的岁月，其表面依旧光滑如镜，倒映着天空那永恒的、令人绝望的铅灰色。

　　街道的两旁，耸立着一栋栋形态各异的、充满了艺术感的宏伟建筑。

　　有的建筑，如同参天的巨树，螺旋上升，探入云霄，其枝杈之间，曾经应该悬挂着无数由魔力水晶构筑的、如同果实般的房间。

　　有的建筑，则如同绽放的莲花，层层叠叠的花瓣，便是一片片功能各异的城区。

　　在城市的中心区域，甚至可以看到一条条早已干涸的、贯穿了整个城区的“运河”。

　　但那运河之中，流淌的并非是水，而是被固化了的、如同琥珀般的魔力结晶。

　　可以想象，在遥远的过去，这些运河之中，奔涌着的是何等浩瀚的、纯粹的魔力与能量洪流。

　　无数座造型优美的桥梁，跨越了“能量运河”与建筑群之间，连接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桥梁，并非由实体物质构成，而是由被永久固化的“光”所编织而成，其上，还残留着早已熄灭的、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符文。

　　城市的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这个文明昔日的、无与伦比的辉煌。

　　它将自然的和谐、艺术的美感与尖端到不可思议的魔法技术，完美地融为了一体，创造出了这样一个足以让任何神明都为之惊叹的、大陆级的城市奇观。

　　这，不仅仅是一座城市。

　　这是一个文明，鼎盛到极致的证明。

　　国土佣仆那山峦般的身躯之上，一个复杂而巨大的召唤法阵，无声地亮起，幽蓝色的光辉，在这片灰白的世界中，显得格外醒目。

　　时织凛华的身影，便从那光芒的中心，缓缓浮现。

　　她从半空中，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悄然降落，双脚，轻轻地踏在了那座沉寂了亿万年的、庞大的城市街道之上。

　　她开始在这座空无一人的城市中，漫步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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