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远古之城

　　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一种声音——那灰白色的不明物质，从天空中飘落时，发出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沙沙的微响。

　　时织凛华走在曾经足以容纳千军万马的中央大道上，如今，这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孤独的脚步声在回荡。

　　她的身影，被两侧那些如同沉睡巨人般的宏伟建筑，拉出一道长长的、寂寥的影子。

　　她路过一座巨大的广场，广场的中心，是一座早已干涸的、由月光石雕琢而成的喷泉。

　　可以想象，在遥远的过去，这里曾是何等的热闹与繁华，无数优雅的精灵在此欢笑、交谈，喷泉中喷涌出的，是闪烁着魔力光辉的、纯净的元素之水。

　　而现在，这里只剩下死寂，以及喷泉底部，那厚厚的一层、灰白色的尘埃。

　　她走进一座半开放式的、如同巨大花苞般的剧院。那螺旋形的观众席，足以容纳数以百万计的听众。

　　她仿佛能听到，在过去的时光里，这里曾回荡着何等悠扬的歌声与动人的史诗。

　　而现在，这里只是一座被灰白“霜雪”覆盖的、寂静的陵墓。

　　空无一人的城市，荒凉得有些可怕。

　　天空中，那灰白色的物质，依旧在永不停歇地、执着地落下，如同整个世界流不尽的、冰冷的眼泪。

　　它们落在时织凛华的肩上、发梢，带来一丝丝令人不悦的、属于“终结”的冰冷触感。

　　时织凛华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微微蹙起了眉头。

　　就在她那精致的眉梢，产生那一丝细微变化的瞬间。

　　一股无形的、代表着“君主不满”的意志，便如同最精准的信号，瞬间传递给了侍立在一旁的、那尊最为高大的国土佣仆。

　　那尊如同神只般巍峨的巨人，缓缓地，抬起了它的头颅，将目光，投向了那片永恒不变的、厚重得令人绝望的铅灰色云层。

　　它的核心，理解了君主的意志。

　　下一秒，没有任何预兆！

　　那尊国土佣仆，猛地抬起了它那四条如同山脉般粗壮的巨大利臂！

　　它的四条手臂，在一瞬间，化作了四道模糊的、肉眼完全无法捕捉的灰色残影！它们以一种超越了音速、超越了光速、甚至超越了这片空间所能承受极限的速度，如同四挺超光速的、不知疲倦的超宇宙级重机枪，向着天空，疯狂地、连续不断地挥舞、轰击！

　　轰！轰！轰！轰！轰——！！！！

　　那不是声音，那是纯粹的、超越了任何介质传播的、足以撼动法则本身的“冲击力”！

　　每一拳，都蕴含着足以将无数世界体系群落从内部彻底打爆的、蛮横无理的恐怖力量！

　　千亿万兆次的拳击，在短短的一秒钟之内，被尽数倾泻到了那片厚达不知道多少万里的、坚固得如同神金的厚重云层之上！

　　整片天空，被撕裂了！

　　一个巨大到足以将数个星系都尽收眼底的、狰狞的、纯黑色的空洞，被硬生生地、以最暴力的姿态，从那永恒的云幕上，轰了出来！

　　然而，不等那空洞之后可能存在的第一缕“光”，有机会穿透这无尽的黑暗、洒落到这片死亡的大地之上——

　　周围的、无穷无尽的、仿佛拥有着自己意志的云层，便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群，又如同修复着世界伤口的免疫系统，从四面八方，疯狂地、汹涌着，翻滚着，涌了过来，试图将那个刚刚被暴力撕开的缺口，重新填补、愈合！

　　于是，那尊国土佣仆，只好再一次，更加愤怒地，更加狂暴地，挥舞起它的铁拳，与这整个世界的“恶意”，展开了一场角力！

　　与此同时，在时织凛华的意志驱动下，那些早已待命的、庞大的国土佣仆军团，开始四散开来。

　　它们如同沉默的巨神，踏过那早已凝固的、灰白色的“海洋”，前往这片死亡领域中，其他那些被掩埋的、孤寂的大陆。

　　即便在那些大陆之上，依旧有无数扭曲的、疯狂的怪物在咆哮、在嘶吼，但在国土佣仆那足以碾碎星辰的巨大伟力面前，这些所谓的“怪物”，脆弱得就像是脚下的虫子，在巨人们无意识的、前进的脚步中，便被轻易地、成片成片地碾碎，连一声像样的悲鸣都无法发出。

　　而后，随着对这片灰白领域探索的不断深入，一个严峻的现实摆在了面前——这里的范围，实在是太过广阔了。

　　它囊括了不知道多少片早已死亡的大陆，以及多少片早已凝固的、曾经是海洋的绝域。

　　于是，更多的、更加庞大的国土佣仆，通过虚空中洞开的、巨大的召唤法阵，被源源不断地传送了过来，投入到这场宏伟的、史无前例的考古工作之中。

　　甚至，在那片被一尊国土佣仆不断撕扯、却又不断愈合的、厚重的铅云之中，也开始浮现出更加恐怖的身影。

　　那是无数的“大陆支配者”。

　　这些身上披着怪异的、不知名物质构成的厚重甲壳、每一个的体积都足有十亿公里之巨的超级生命造物，此刻，却如同一个个移动的、悬浮于天际的巨型造兵厂。

　　它们打开了腹部的舱门，如同投放着炸弹的轰炸机一般，将一个个体型“稍小”的国土佣仆，如雨点般，密集地、朝着下方那无垠的灰白大地，投送下去。

　　……

　　看着眼前这幅由无数巨物所构成的、热火朝天的“发掘”景象，时织凛华的心，却在一点点地沉下去。

　　这个文明，似乎已经……彻底死绝了。

　　最开始的时候，她其实并不完全相信萝丝琳的话。

　　毕竟，萝丝琳当初逃离这片灰白领域的时候，自身的实力并不算强大。

　　就算她侥幸搜集到了不少珍贵的文明遗产，但在那种天天都处于生死存亡边缘的、极限压迫的环境下，她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静下心来，研究如何使用它们。

　　她是在离开了这片绝地之后，才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变强的。

　　因此，时织凛华有理由怀疑，以萝丝琳当时的视野与能力，可能压根就没有找到隐藏在废墟深处的、真正的幸存者，最后，才在绝望中，妄下了一个“全族覆灭”的论断。

　　文明，总会自己找到出路的。

　　时织凛华一直不相信，一个曾经鼎盛到足以将整片大陆都雕琢成艺术品的伟大文明，会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彻底覆灭。

　　就算这片旧土之上，真的已经没有了生命，那也总会有一些幸运儿，在灾难降临的最终时刻，成功地逃去其他的世界吧？

　　这么久远的时光过去了，那些幸存者的后裔，应该也会派出探索队之类的组织，回来看看自己的故乡吧？

　　但现在，随着国土佣仆们小心翼翼的发掘，随着一座又一座建筑、一条又一条街道，从那厚厚的灰白色尘埃下重见天日……

　　无数的白骨，被暴露了出来。

　　时织凛华也不由得，开始有些相信萝丝琳那个最绝望的判断了。

　　仅仅是她脚下的这一条街道，在被清理出来之后，便显露出了数以万计的、姿态各异的精灵骸骨。

　　有的，似乎是在奔跑中突然倒下；有的，则是三三两两地拥抱在一起，仿佛在寻求最后的安慰；还有的，依旧保持着战斗的姿态，骸骨的手中，还紧紧握着早已失去所有能量的武器。

　　过去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甚至可能是多少亿年。

　　这里，真的还有幸存者吗？

　　当初，真的有精灵，成功逃出去了吗？

　　看着眼前这片沉默的、由骸骨构成的悲伤画卷，时织凛华的眼中，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悯。

　　她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走去。对于地面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骸骨，她都小心翼翼地、精准地避开了它们，没有让自己的脚步，破坏其任何一丝一毫的结构与位置。

　　毕竟，还要复活呢。

　　这些骸骨，最好还是完整地留着比较好。

　　万一……到时候有用呢。

　　这片灰白色的领域，仿佛没有边界，它向着四面八方，绵延到视线、乃至神识都无法触及的尽头。

　　时织凛华站在那被清理出来的、高耸的大陆边缘，如同站在一面无垠的、静止的白色悬崖之上。

　　她凝望着下方那片早已凝固的、与大陆一般无二的“海洋”，沉默了许久，然后，轻轻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向了那片死寂的“海面”。

　　“去。”

　　一个字的指令。

　　于是，部分待命的国土佣仆，便遵从着她的意志，迈开了沉重的步伐，走下了“悬崖”，开始对这片凝固的海洋，进行同样小心翼翼的“考古挖掘”。

　　海底的世界，同样埋藏着一个辉煌的过去。

　　随着那厚厚的灰白色物质被一层层剥离，丰富的、充满了海洋特色的建筑群，也随之显露了出来。

　　它们的设计，比大陆上的建筑更加梦幻、更加空灵，充满了流动的美感。

　　甚至，在挖掘到某个极深的层面时，他们还在那曾经是深海的“地底”，找到了数座大小足有数千里、如同巨型贝壳或海螺般的宏伟造物——那是一个个完整的“漂流城”。

　　它们被发现的位置，根据魔力残留与地质结构分析，应该就是曾经的海平面。

　　而如今，这里，已经是深埋于地下的、不见天日的“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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