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法皇（下）

　　时织凛华缓缓收回了自己那驰骋于形而上学领域的思绪，重新将目光，落在了眼前这片由无数“法皇”尸骸所构成的、沉默的墓园之上。

　　这些存在，在他们还活着的时代，在任何凡人的眼中，都毫无疑问是如同神明般的、行走于世间的强者。

　　甚至，即便是死亡，也无法彻底终结他们的威能。

　　一具“法皇”的尸体，本身就是一个移动的、永不枯竭的世界级灾难源。

　　一位执掌了时空规律的法皇，其死后的尸骸，会让周围数个星轨、大星轨内的时空彻底紊乱，时间会在这里形成无数个自我嵌套的死循环，空间则会折叠成无法用任何几何学去描述的诡异形状，可能向前踏出一步，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出生之前；也可能只是眨了一下眼，便已跨越了群星的彼端。

　　一位执掌了生命规律的法皇，其腐朽的躯体，会成为最恐怖的“生命瘟疫”之源，他周围的一切物质，无论是有机物还是无机物，都会被强行赋予“生命”的属性，然后进行着永无止境的、疯狂而畸形的演化，山脉会长出眼睛，河流会流淌着血液，就连光线本身，都可能异化成一种以捕食概念为生的活体生物。

　　一位执掌了逻辑与认知规律的法皇，他的尸骸，便是一颗绝对的“逻辑炸弹”，任何试图去理解他、观测他的智慧生命，其自身的认知基石都会被瞬间摧毁，在他的影响范围内，“真理”与“谬误”可以随时互换，因果关系会彻底颠倒，一个念头，便足以让一个文明的所有成员，集体陷入永恒的疯癫。

　　他们的尸骸，就如同一位位死去的上帝，其残留的神性，依旧在无意识地、疯狂地扭曲着周遭的一切，仅仅是一具尸骸所产生的各种诡异异象，便足以令无数繁盛的世界，在绝望中走向崩溃。

　　可如今……

　　在这片由混沌清扫出的空地上，这数量庞大到足以塞满一整个多元宇宙的法皇强者们，却安静得如同一块块普通的石头。

　　证得“太一”，便是法皇。

　　那“太一”，是宇宙诞生之前、阴阳未分之时的最初原点，是万法归一的终极真理，是凌驾于一切道理之上的、唯一的“道”。

　　凡是能抵达此等境界者，其生命层次，便已然发生了绝对的、本质性的跃迁。

　　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统治乾坤寰宇的存在。

　　他们历万劫而不磨，任凭宇宙生灭、纪元更迭，其真灵本体也永恒不朽。

　　因果的丝线、命运的长河，或许会沾染到他们的衣角，却永远无法将其浸染分毫。

　　他们与“先验”常在，与“超验”同存。

　　这意味着，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如同“1 1=2”这般、无需证明的绝对公理。

　　他们的意志，就是与那些超越了人类所有经验与感官的、形而上的终极实在，处于同一层级的真实。

　　法皇通晰万事万物。

　　无数个世界体系的兴衰、无数个宇宙体系的演化，在他们眼中，不过是掌上观纹。

　　过去、现在、未来，三条奔流不息的时间长河，在他们的瞳孔中，倒映出的，只是一片清晰而宁静的、不起波澜的湖泊。

　　他们掌中演时空、生灭、轮回。

　　时空维度的延展与折叠，大千世界的诞生与寂灭，无尽众生的轮回与超脱，对于他们而言，都不过是如同沙画般，可以随手捏造、又随手抹去的掌中游戏。

　　他们的意念一动，自有世界随之变化。

　　其本质，无极无量，无生无灭。

　　既可归于那终极的寂静虚空，也可从那虚空中随意聚合、分散。

　　他们不生不灭，万劫不磨，早已彻底超脱了时空的束缚。

　　一切的侵害，无论是物理上的、概念上的、还是因果上的，都无法沾染其身。

　　他们早已游于万物之外，不再以时空的生灭轮回为自身的根基，是真正意义上的、永恒永存的存在。

　　因此，法皇之下，皆为蝼蚁。

　　这并非是一种傲慢的夸耀，而是一句冰冷到令人绝望的、陈述性的真理。

　　若不能证得“太一”，若不能成就法皇，那么即便再强大，哪怕已经无限地接近了那个门槛，对于真正的法皇而言，你，也终究只是一只稍大一些的蝼蚁。

　　因为，其依旧在“道”之下，依旧未能永恒不灭。

　　而对于一位真正的法皇而言，想要消灭这样的存在，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那不是一场战斗，那只是一次简单的“修正”，如同拂去衣角的尘埃。

　　法皇的意志，是贯穿万千位面的、永不摇动的精神之轴，祂们的灵魂纯粹无瑕，即便降临于亿万生灵之凡尘俗境，也绝不沾染一丝一毫的尘埃。

　　祂们的凝视，穿透了诸界之间那坚不可摧的法则壁垒，在祂们的眼中，万物的本质与根源，从最微观的粒子弦到最宏观的宇宙膜无有例外，都如同透明的水晶般，无所遁形。

　　祂们的听觉，能同时捕捉全类宇宙中的每一缕细微的波动，无论是星穹深处那无声的低语，还是元素位面最原初的回响，在祂们的耳中，都如天启般清晰可辨，皆可洞悉其真意。

　　祂们的感知，早已触及了“存在”的彼岸，能够循着最微弱的一缕信仰之息，抵达那灵性自在的、绝对的终极领域。

　　祂们的宣言，无需任何媒介，其本身便是重塑现实的“原初律令”，其声响彻法则之海的每一个角落，足以重新编织万有存在的运行轨迹。

　　祂们应众生之心念，而显化出万千法相，凡人世间有所祈愿，苍穹之上必得见奇迹降临。

　　祂们的思维，早已超脱了时空的束缚，永恒地栖于那绝对平等的、万物归一的灵魂原型之中。

　　祂们以一颗无碍解脱之心，展现出无穷无尽的伟力，奇迹所至之处，即便是最平凡的瞬间，也都将被升华为永恒不朽的史诗。

　　祂们执掌着无量无边的纯净法界，能随众生之愿力，显现出万千庄严净土，虽能创化极致之华美，其本心却无一丝一毫的滞碍与执着。

　　祂们发出永恒的宏愿，证得圆满的神智，于万法之间自在巡行，早已通晓一切奥秘的终极之理。

　　对于一位法皇而言：

　　于一瞬之心跳间，便能令无量位面，如同璀璨的星辰般，自星穹深处垂降于现实。

　　于一念生灭之际，可昭示万千世界位面中，那些天命主角的降诞与宿命。

　　于思维闪烁之刹那，能尽览无数位面之中，所有求道者那弃绝尘世、苦心修行的孤高之姿。

　　于意识流转之瞬息，可在万千智慧树下，同时证悟那至高无上的灵性圆满。

　　于意念萌动之片刻，便足以转动那贯穿万有、作为一切存在之轴的法则轮盘。

　　于灵光乍现之须臾，能化现出教化万族、礼敬众神的、波澜壮阔的文明史诗。

　　于无形无相之念中，可具现出任何语言都不可言说的、无尽的形而上之形态。

　　于灵思徜徉之刹那，能将无量世界之极致庄严、与那至高智慧的无上秘藏，同时展露于一念之间。

　　于一念包容之间，足以净化和接引无量无数之灵魂，使其归于永恒的安宁。

　　于当下具足之瞬，便能同时照见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之中，所有众生的种种本源、勇猛与智慧，并于这奔流不息的时间洪流之中，证得那唯一的、无上的正等正觉。

　　时织凛华的意志，开始在这些如山脉般连绵的法皇尸骸之中，仔细地搜寻着。

　　她将每一具属于精灵的残骸，都小心翼翼地分离出来，用最纯粹的血气包裹，暂时收纳于一个独立的时空断层之中，留待未来复活用。

　　至于那些属于其他种族的法皇尸骸……时织凛华的目光扫过他们，心中并无波澜。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也算是同一战线的盟友，都是在对抗那终极的“死亡”。

　　她心念微动，无尽的血气便化作最为宏伟的巨手，为这些昔日的强者们，挖掘了一座座足以容纳群星的巨大深坑，将他们直接埋葬在了这片时空的基盘之下。

　　这，算是她对这些“盟友”最后的敬意。

　　与此同时，那场横跨了无数个逻辑层面的追逐战，也终于迎来了尾声。

　　那片混沌，在时织凛华那无边无际的、由血气构成的猩红天网面前，终于无处可逃。

　　所有的方位，所有的界面，所有的可能性，都已被彻底封锁。

　　它，被困住了。

　　胜利，似乎已是囊中之物。

　　血气所化的猩红之网，开始缓缓地收缩，即将侵染、并彻底包裹那片混沌的本体。

　　然而，就在那两者即将接触的、决定性的前一刹那——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刺骨的颤栗，毫无预兆地，攫住了时织凛华的全部心神！

　　那不是任何形式的能量攻击，也不是任何层面的精神冲击。

　　那是一种更加根源、更加无法抵抗的、来自“命运”本身的强制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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