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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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时织凛华踏入了“十亿个十亿个十亿”阶极大星轨的范畴。

  前方的虚空不再是一片混沌,而是呈现出清晰的层级结构。

  每一层都比前一层更为浩瀚,尺度跃迁的幅度令人难以捉摸。

  她继续前行,“十亿个十亿个十亿个十亿”阶极大星轨的边界在视野中缓缓展开,如同无数重天幕依次拉开,每一重都包裹着前一重无法想象的广度。

  再往后,是“十亿”重复五次、六次、七次……直至语言本身开始疲惫的阶数。

  那些数字早已失去日常意义,变成纯粹的结构标记。

  而就在这无穷递推的尽头,第一个真正的跃迁出现了——星道。

  星道并非只是单纯的距离延伸,而是一种全新的度量层级。

  它承接了所有“极大星轨”的累积,却又在其之上构建出更复杂的表达方式。

  时织凛华能感觉到,空间的质地在此处发生了微妙变化,仿佛从纸面进入了立体,接着是多维架构的超立体,又从超立体进入了某种无法用感官直接捕捉的逻辑场域。

  随后是星界。

  星末。

  星沉。

  星穹。

  每一个名称的出现,都伴随着一次认知边界的震颤。

  这些单位不只是单纯的“更大”,而是以不同的数学属性为根基——有的依托于快速增长的函数,有的扎根于不可计算的边界,有的甚至触及语言所能定义的极限。

  它们层层嵌套,彼此包含,形成一座由尺度本身构筑的阶梯。

  而在这座阶梯之上,还有更高阶的分类。

  当人们将星轨视为1,星道视为2,星界视为3……这种对单位本身的排序,构成了“2级单位”。

  再对2级单位进行衡量,则诞生了“3级单位”。

  继而有4级、5级……无穷无尽。

  此刻,这些层级不再是抽象概念,而是真实展现在时织凛华眼前的结构。

  它们如同无数同心圆环,又似螺旋上升的光阶,每一层都清晰可辨,却又遥不可及。

  红雾在她身后静静延展,温柔地覆盖着她所经过的每一重尺度,而前方,那不可测的坐标仍在更远处闪烁。

  芙蕾雅妮娅轻声说:“这些……真的能走完吗?”

  时织凛华没有回答。

  她只是望着那层层叠叠的阶梯,脚步未停。

  时织凛华忽然意识到,在这个任意大的世界里,划分的方式本身也是任意多的。

  她曾以为“世界”只是空间上的嵌套:一个世界,更大的世界,更更大的世界……无穷递进。

  亦或是以时间为尺度进行划分,过去、现在、未来、更古老的过去、更遥远的未来、……,时间本身也可分层,每一层都自成一界。

  而划分的方式远不止于此。

  可以因果为界,可以意识为界,可以存在与否为界。

  那么基于速度,自然也是可以的。

  低速者所见的世界,是离散的:孤悬的地块、断裂的海洋、飘散的云彩、彼此无涉的群星。

  它们各自独立,边界清晰,如同散落于虚空的碎片。

  可当速度提升至某一阈值,这些碎片忽然连成一体——海洋与陆地交融为流体,云与星化作光带,整个宇宙呈现出连续的拓扑结构。

  再进一步加速,连“连续”也消融了。

  世界不再是流动的织物,而是一团团模糊的色块,边界溶解,形态坍缩,只剩下色彩与密度的分布。

  这便是速度的世界。

  随着速度不断提升,事物的表象被一层层剥离。

  结构被抽走,形态被抽走,功能被抽走,连“意义”这种由生灵赋予的附加物,也被无情剥离。

  神学家曾宣称万物背后有“灵魂”“神性”“目的”,哲学家则构想“理念”“本体”“先验自我”——可当速度趋近某种极限,这些概念纷纷如薄雾般消散。

  时织凛华站在红雾边缘,望着前方那层层加速的视界。

  她看见,连“物质”本身都开始模糊。

  原子、场、信息……所有可被描述的属性,都在高速下失去稳定性。

  仿佛世界是一幅画,而速度是不断擦除细节的橡皮——先擦去笔触,再擦去轮廓,最后连颜料本身都化为虚无。

  可即便如此,仍有一些东西无法被擦去。

  那不是心智,不是理智,不是神明的造物,也不是人类语言所能命名的“本质”。

  它不依赖观察者存在,也不因速度改变而增减。

  它就在那里,纯粹、寂静、不可再简。

  既非实体,也非虚无;既非存在,也非非存在。

  它只是“无法被抽出”的那一部分。

  风从无数速度层级中穿过,带来不同世界的回响。

  有的在歌颂神谕,有的在辩论存在,有的在计算宇宙的熵。

  可所有声音最终都归于沉寂,唯有那不可抽出之物,始终如一。

  时织凛华继续向前走去。

  红雾随之蔓延,覆盖了又一层速度的边界。

  时织凛华望着那不可被抽出之物,并不觉得它有多么高贵。

  高贵是智慧体的语言,是生灵在观察世界时投下的影子。

  那本相纵然纯粹,纵然无法再简,也并不因此就凌驾于人为赋予的意义之上。

  意义或许虚妄,或许短暂,却是智慧体在混沌中点燃的灯火。

  而灯火,自有其温度。

  她想起曾听过的争论。

  神学家说,唯有神性才是高贵的,凡俗皆卑下;哲学家则宣称,理念世界高于现象世界,抽象高于具象。

  可这些划分本身,不正是智慧体在说话吗?

  若世界本无高下,那么“高贵”一词便无从谈起;若世界确有高下,那必定是因为某个智慧体率先作出了判断。

  而一旦作出判断,这个行为本身就已彰显了判断者的立场——祂是智慧体,祂在划分,祂在命名。

  无论祂将什么置于高位,将什么贬入尘埃,都无法改变“划分”这一动作源于智慧体的事实。

  正因如此,高贵与否,从来不是世界的属性,而是智慧体的行动。

  红雾在她脚下缓缓流动,映出远处无数速度层级中的景象:低速者在离散的岛屿上建立城邦,高速者在连续的光流中编织律法,更高速者则在色块的涨落间书写史诗。

  每一层都有自己的意义,每一层都有自己的高贵与卑微。

  风穿过不同层级的世界,带来各种语言对“本质”的称呼——有的叫它“道”,有的叫它“空”,有的叫它“太一”、“基底”或“原初”。

  不同的划分方式能得到不同的本质,于是对于本质的称呼也有差异,可无论怎么称呼,都无法改变一件事:称呼本身,就是智慧体的痕迹。

  那不可被抽出之物静静存在着,不因被命名而增,不因被忽视而减。

  它不高贵,也不卑微。

  它只是在那里,所以它什么都不是,所以时织凛华可以将它踩在脚下,又因为时织凛华是智慧体,所以她可以宣称被她踩在脚下是荣耀的,这是合理的。

  而时织凛华,也只是继续走着,因为她懒得宣称,毕竟和不属于同一划分圈层的异类玩,哪有和同一圈层的同类玩有趣,哪怕要宣称,也是宣称给同类看,人和人的悲喜并不相通,物和物也是一样的。

  时织凛华也不知道是自己抵达了目的地,还是因为母树冥冥中的指引,最终她抵达了母树给出的坐标。

  她从超高速的世界跌回低速世界,熟悉却陌生的景色如涨潮般浮现,这才是属于她的世界,是有意义的唯一真实,那抽象之物再本质,她也不过是异乡人。

  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面积不知道多大的人形大陆。

  它就像是一尊远古的神明,静静地躺在这里。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鸟衔来石头和种子,风吹来尘土和水分,最后形成了这块大陆。

  大陆的轮廓清晰可辨——头颅、躯干、四肢,皆由山川湖海自然构成。

  没有神庙,没有碑文,没有人为雕琢的痕迹,只有风蚀的岩壁、新生的苔原、蜿蜒的河网,以及覆盖其上的原始森林。

  阳光斜照在它的脊背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仿佛它仍在呼吸。

  红雾在她身后缓缓延展,轻轻触及大陆的边缘,却没有继续向前。

  当然,那清晰的人形轮廓,是时织凛华在超高速世界中所见的景象。

  当她从那种近乎抽象的视界中跌落,重新坠入低速的现实,眼前便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大陆——没有头颅,没有四肢,没有可辨的轮廓,只有延展到视野尽头的大地,仿佛世界的底布被无限铺开。

  她从天空缓缓降临,衣袂轻扬,却不知自己落在了这片大陆的哪一处。

  没有地标,没有方向,连地平线都模糊得如同水汽晕染的墨迹。

  脚下是一片草原,草叶细长而柔韧,泛着一种介于青与银之间的微光,仿佛每一根都吸饱了星尘的余晖。

  风就在这时来了。

  它并非呼啸而至,而是像一声低语,从极远处悄然漫过地表。

  草浪随之起伏,一波接一波,如同大地在呼吸。

  草尖轻颤,发出细碎如铃的声响,又似无数细小的翅膀在同时振翅。

  雾气不知从何处升起,薄如蝉翼,缠绕在脚踝与膝间,让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梦境的边界。

  时织凛华没有犹豫,顺着风指引的方向踱步前行。

  她的身影在草海中显得格外渺小,却又异常清晰。

  风推着她,却不催促;雾绕着她,却不遮蔽。

  远处的天光与地气交融,分不清是晨曦初露,还是暮色将临。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空间也失去了锚点,唯有风的方向,成为唯一的路标。

  草叶拂过她的手腕,带着微凉的湿润,像是某种无声的问候。

  偶尔有光点从草隙间浮起,如萤火,却无温度,升至半空便悄然消散,仿佛只是光的幻影。

  她走过的地方,草浪缓缓合拢,不留足迹,仿佛从未有人经过。

  天空低垂,云层如絮,缓缓流动,却不见日月。

  整片草原笼罩在一种柔和的、近乎乳白色的光晕里,既非白昼,也非黑夜,而是一种介于存在与未存在之间的状态。

  风继续吹,草继续摇,她继续走。

  没有目的,没有回望,只有前方那一片朦胧而温柔的未知。

  在这片无名的草原上,连“大陆”这个概念都显得多余。

  它只是存在,如雾,如梦,如一个尚未被命名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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