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创世传承

　　禁地深处，时间像是被谁按了慢放键。

　　不。

　　更像是有人把“时间”这一项从这里的运行参数里抽了出去，只留下一个空壳，让一切在近乎静止的节奏里缓慢挪动。

　　顾青云安静地躺在破碎神殿的阶前，眉心那道细小的光痕早已隐去，却仍有若有若无的光线在皮肤下游走。

　　那些光线并不属于神界，也不属于仙界。

　　它们更像是一行行被压缩到极致的符号，正沿着他的经脉与神魂，一遍又一遍地刻印、拆解、重组。

　　“他还没醒？”

　　不知过了多久，司空羽终于忍不住开口。

　　慕容霜坐在阶下不远处，背靠一根同样被擦去了一半的石柱，听见这话，只是抬眼看了顾青云一眼。

　　“你觉得，他这种折腾世界的疯子，会那么容易死？”

　　她语气淡淡，指尖却不自觉在剑柄上轻轻敲了敲。

　　“他现在不是在昏迷。”

　　“是在用自己的脑子，翻别人留下来的开发文档。”

　　——

　　在更深一层的意识空间里，顾青云正站在一片……

　　极其简陋的“控制台”前。

　　与其说是传说中的创世神殿，不如说是某个被删库跑路之前，临时搭出来的运维后台——

　　左侧，是一排排被简化的地形模板：

　　“普通山脉”、“高危矿区”、“多层浮空岛”、“禁区空白”等，后面还带着一长串参数；

　　右侧，是几块灰暗的面板。

　　上面隐约写着：

　　“规则监控”、“错误日志”、“版本对比”、“快速回滚”。

　　而在所有面板的最上方，则悬浮着一条用极其醒目颜色标出的细小提示：

　　——谨慎操作。

　　——所有更改将影响实际运行世界。

　　——请确保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提醒倒挺负责任。”

　　顾青云看着那几行字，忍不住笑了一下。

　　“可惜真正写这玩意的人，自个儿一开始也没搞明白。”

　　他伸手，虚空中的控制台微微一晃。

　　大片复杂的符号缩小、简化，最终只留下最基础的几块——

　　【只读】-世界状态快照。

　　【沙盒】-局部模拟环境。

　　【最小改动】-对运行中世界进行极小规模、可回滚修改。

　　至少在这块“工具包碎片”里，真正“创建世界”“销毁世界”的按钮，都已经被那段残影亲手拆掉，只剩下一堆被打上“危险”“高危”“请远离”的灰色图标。

　　“还好你动过手脚。”

　　顾青云低声道。

　　“否则这玩意儿要是直接砸我头上，不知道要炸掉多少人。”

　　他没有立刻去点任何和“真实世界”有关的按钮。

　　而是先选中了【沙盒】。

　　——

　　随着他的选择，一片缩小版的“世界模型”在控制台下方缓缓展开。

　　那是一块不大的空间，粗糙得像刚搭起骨架的神界雏形：

　　有一条短短的河，一座矮山，几间房屋，还有三五个被极简线条代表的“人影”。

　　“测试环境。”

　　顾青云心中一动。

　　“连这东西都有，说明真正写世界的人一开始也知道——不在正式环境瞎改，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他先做了一个极小的尝试——

　　将沙盒中的“重力”参数从一倍，轻轻调到一倍零一点。

　　那条河的水流速度变快了一点点，山上的石块滚落了两块，房屋角落里原本堆放得不太稳的杂物“啪嗒”一声倒了一堆。

　　三个小人影中，有一个被砸了一下，头顶弹出一串象征“疼痛”的符号，随后继续干活。

　　“记录变化。”

　　顾青云点开旁边的【错误日志】。

　　面板上跳出一行简短注记：

　　——重力微调。

　　——建筑稳定性略降。

　　——居民受伤概率略增。

　　“这就是你们写世界的方式？”

　　“先改参数，再看出错不出错。”

　　他一边看，一边将这套逻辑与自己熟悉的“程序调试”逐条对应。

　　随后，他又尝试把沙盒中的“压制下界力量”的标记，从“开”调成“关”。

　　这一次，变化更为剧烈。

　　河边一个代表“下界修士”的小人影猛地亮了一下，头顶冒出代表“突破”的符号，随即开始几乎无差别地砸周围其他人影的头。

　　很快，错误日志被疯狂刷屏：

　　“好家伙。”

　　顾青云扶了扶额头。

　　“怪不得你们动不动就把底层当威胁源。”

　　“在你们的预设里，下界一旦不被压制，就只会干一件事——冲塔。”

　　他迅速按下【回滚】，将这条沙盒世界的修改恢复到原始状态。

　　“明白了。”

　　“这玩意儿，是可以用来增强战力的。”

　　“但如果我在真实世界里把某个区域的压制g关掉，那么在你们看来，我就相当于手动触发了一次‘高危事件’。”

　　“到时候，上面那帮真正的维护者，怕是会直接下补丁把我和这一片一起削掉。”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在沙盒里继续乱玩的冲动，将注意力移向【最小改动】面板。

　　——

　　【最小改动】的说明很简单：

　　——在严格限制范围内，对运行中世界进行局部参数调整。

　　——所有改动必须能够在短时间内回滚或被系统接受为“微调”。

　　顾青云看着这些字，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不就是——在别人项目里偷偷加行注释的快乐？”

　　“好。”

　　“从现在起，我就是这破世界的兼职运维。”

　　“只不过，我修的bug，未必是你们想修的那些。”

　　——

　　意识空间渐渐淡去。

　　当顾青云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是慕容霜略带血色的侧脸。

　　“回来了？”

　　她的声音听不出太多起伏。

　　“勉强。”

　　顾青云活动了一下手指，感觉体内那股被碾碎过一次的力量，重新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凝聚起来。

　　仙帝真意不再只是单一的锋芒，而是带上了一层“承载力”。

　　就像原本只够跑一个小程序的服务器，被人换上了一块能撑起更大系统的主板。

　　他缓缓起身。

　　没有刻意释放气势，周围空间却不自觉地随他呼吸轻微起伏。

　　“仙帝初期？”司空羽试探着问。

　　“还是。”

　　顾青云点点头。

　　“只是以前是站在地面上，现在——”

　　他抬手，指尖轻轻一点。

　　破碎神殿外原本漂浮着的一块残片，在众人眼前微微一顿，仿佛被人从远处轻轻扶了一把，稳稳卡回了更合理的位置上。

　　“现在，是多了一点——”

　　“顺手把东西摆整齐的能力。”

　　众人：“……”

　　莫名其妙却又直观地感受到了那种“不一样”。

　　——

　　“试试真正的用法？”

　　慕容霜看着他。

　　“比如？”

　　“比如——离开这里。”

　　慕容霜道，“总不会打算在这个垃圾堆里一直住下去。”

　　顾青云笑了笑。

　　“那就先给自己找条回去的路。”

　　他闭上眼，仙帝真意缓缓扩散开来。

　　这一次，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单纯感知神界规则的流动，而是进一步去“读”：

　　读哪一条规则是稳定的，哪一条暂时被禁地屏蔽，哪一条是在神帝那家伙的监控之下晃来晃去。

　　“想从这里出去，只有一条路。”

　　半晌，他睁开眼。

　　“利用禁地本身和外界规则的冲突，在两者之间挖一条‘盲区通道’。”

　　“简单点说——”

　　“就是在他们的监控网络上，打出一条信号死角。”

　　“你能做到？”司空羽挑眉。

　　“以前不能。”

　　“现在，”顾青云笑道，“可以试试。”

　　——

　　在禁地与神界现实的交界处，有一整圈极不稳定的规则带。

　　那里本就是创世时反复涂改留下的“刷子痕迹”，神帝后来又往上叠加了几层封锁，结果就像不停往一块补丁上再补补丁——

　　缝隙越来越多。

　　顾青云带着众人来到那片地带。

　　他没有试图粗暴劈开，而是先在意识中将这一圈规则完整映射到自己的“控制台”上。

　　“这里是禁地本身的保护层。”

　　“这里是神帝后来加的封锁。”

　　“这里，是两者之间没人愿意管的小空隙。”

　　他一边指点，一边在控制台上为这些区域打上不同颜色的标记。

　　“我们不去碰禁地的东西，也尽量少动他的封锁。”

　　“只在这条小空隙里，轻轻拧一下。”

　　他调出【最小改动】，将通向某一片边缘战区附近的规则通路标记为目标。

　　随后，在“不改变总结构”的前提下，将其中一段本应用于“拦截异常信号”的判定条件，略微改成了“忽略特定模式的异常”。

　　特定模式——当然就是他们几个此刻身上的气息特征。

　　“完事。”

　　顾青云长出一口气，额角隐隐见汗。

　　“走吧。”

　　他抬手，在那片看似平平无奇的规则空隙前轻轻一推。

　　空气像是一层布，被人从中间撕开一道肉眼可见的缝。

　　缝隙之外，是神界某处熟悉的星河与悬浮山脉。

　　更远一点，隐约有矿区与废弃城廓的轮廓。

　　“回家。”

　　顾青云轻声道。

　　众人一步跨出禁地。

　　身后，那道缝隙在短时间内并未立刻愈合，却很快被禁地与神界双方的规则重新覆盖，重新变成一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空间褶皱”。

　　除非有人知道那里的参数被动过手脚，否则不会有人怀疑，那是某个外来者开过的一扇门。

　　——

　　废弃神矿。

　　地窟深处。

　　当厉岩再次看到顾青云时，整个人先是僵住了好几息，随即爆出一串粗话。

　　“你小子还真命硬。”

　　“那可是神帝亲自出手啊，按道理说你连骨灰都该——”

　　话说到一半，他咽了回去。

　　因为他忽然发现，顾青云虽然看上去仍旧苍白、狼狈，但站在那里时，整座地窟的“重量”似乎都不自觉往他身上倾斜了一点。

　　那不是单纯的威压，而是一种……

　　“这个地方与他之间，更加对得上号了”的感觉。

　　“你干了啥？”厉岩眯眼。

　　“翻了翻别人写的项目文档。”顾青云笑道。

　　“顺便从垃圾堆里捡了一把扳手回来。”

　　“扳手？”

　　“用来拧世界的那种。”

　　厉岩：“……”

　　他决定还是不要细问比较好。

　　——

　　事实比任何解释都更有说服力。

　　顾青云回来的当天晚上，便在地窟里开了一个小型的“传承测试场”。

　　他没有对任何人的境界直接动手，而是选择了三块最普通不过的石头。

　　一块被布上了他以前就会的隐匿阵，

　　一块被布上了近来在神界摸索出的适配版隐匿阵，

　　最后一块，则被他调动那点“创世工具接口”，在规则层面微微调了一行参数——

　　“在这块石头周围，短时间内，忽略所有用来侦测异常波动的规则。”

　　三块石头被同时放在同一条“神界监控线”旁边试验。

　　结果很快出来了。

　　第一块石头，被神界巡逻阵法在一刻钟后识别为“可疑物体”，发出轻微警报；

　　第二块石头，撑了半个时辰，才被注意到多了一点“不该有的灵气波动”；

　　第三块石头——

　　一直到试验结束，那条监控线都当它不存在。

　　“你改的不是石头。”

　　李黑盯着那块看上去一点也不起眼的石头，半晌才挤出一句话。

　　“你是直接在上面的监控规则里写了一句——‘忽略这个’？”

　　“差不多。”顾青云点头。

　　“只是这一句写得很隐蔽。”

　　“必须在不超过整体结构承受范围的前提下，让它自己接受这行改动。”

　　“否则，上面那帮真正的维护者，会直接一脚把我和整条监控线一起踢飞。”

　　厉岩咽了咽口水。

　　“这玩意儿，用好了确实爽。”

　　“用不好……”

　　“用不好，我们都一起死。”顾青云很诚实。

　　“所以接下来，我不会在大范围乱动，只会在战场最关键的几个节点下手。”

　　“你们还是照原定计划练兵、打仗，只是多了一点——”

　　“从底层改规则的辅助。”

　　——

　　第二天，地窟里的议事岩室再次被坐满。

　　这一次，墙上的作战图比之前复杂许多。

　　不仅有神界各战区、矿区、神城的位置标记，还有从禁地带回来的“神界原型信息”中提炼出来的一些“结构要点”：

　　哪里是神帝权能覆盖最强的地方；

　　哪里是监控最薄弱却连接关键节点的中转区；

　　哪里则是神界与仙界原本就存在的“旧通道残骸”。

　　“以前，我们的目标是撑住、活下去、把底层搅乱。”

　　顾青云用石笔在图上画了一条线。

　　“现在，目标要再往上升一级。”

　　“第一阶段，是先把现任神帝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第二阶段，才是对更上面那位动手。”

　　“可光靠你们和我这一点人，还远远不够。”

　　“所以——”

　　他在图的另一侧，画出了熟悉的“仙界”二字。

　　“我们要回去。”

　　“要把仙界也拉进来。”

　　议事室里一时安静。

　　“你是说……”

　　有人试探着开口，“和仙界联手？”

　　“我们这帮被他们当成‘下界入侵者’的人？”

　　“你们一直以来打的那些仗，是被神界推到最前线的。”

　　顾青云平静道。

　　“在你们眼里，仙界是敌人；在很多仙界人的眼里，你们也是敌人。”

　　“可现在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你们真正共同的敌人，在更上面。”

　　“在那只把你们全当测试数据的手里。”

　　“你们可以继续互相仇视，继续在战场上把对方当泄愤对象。”

　　“也可以试一次——”

　　“让真正写剧本的人，第一次尝尝被演员临场改戏的滋味。”

　　厉岩看着墙上的两块区域：

　　一块写着“神界底层”，一块写着“仙界”。

　　这两个词在他过去的人生里，从未有过任何和解的可能。

　　可现在，他想到的是——

　　如果连顾青云这种已经被神帝亲自追杀到禁地里的人，都还在让这两块区域之间画一条线。

　　那他们这些早就被抛弃的——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行。”

　　他慢慢吐出一口气。

　　“你怎么写，我们就怎么演。”

　　“演砸了，大不了再被删一遍。”

　　“反正我们从被扔进矿坑那天起，就已经被判过一次死刑了。”

　　顾青云笑了：“那就好。”

　　——

　　“接下来，我们要做两件事。”

　　“第一，利用禁地和神界之间那条小道，再打通一条更稳定的通路。”

　　“这条路要直达仙界与神界之间最初的接口。”

　　“第二，借助你们已经在神界各处埋下的节点，准备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总攻预演。”

　　“不是只打边缘矿区，也不是只打小神城。”

　　“是要在神帝最依仗的几条‘权限链’上同时下刀。”

　　“你确定？”司空羽问。

　　“确定。”顾青云点头。

　　“我不打算再让上面那帮家伙有机会闲着喝茶，看我们在下面互相厮杀。”

　　“这一次，要让他们也忙起来。”

　　“忙到没空写下一次入侵剧本。”

　　他收起石笔，转身看向众人。

　　“而要做到这一点——”

　　“我们需要的不仅是神界底层的一群疯子。”

　　“还需要一群曾经在仙界和我并肩过的疯子。”

　　“下一步。”

　　“我去请他们。”

　　——

　　岩室外，

　　代表跨界通道的一整面石壁被重新清理干净。

　　旧有的飞升通道、被摧毁的通路、被封印的接口，全都被顾青云一一标注出来。

　　他手中握着的，不再只是阵旗和灵石，

　　而是一套能直接与世界底层对话的“创世工具接口”。

　　这一刻，

　　他不再只是那个在宗门后山熬夜改功法的小师兄，

　　也不只是那个在仙界战场上拿着debug理论乱入的“优化师”。

　　他站在一整堵代表“仙界?神界”的世界之墙前，

　　指尖缓缓在那堵墙上划出一条新的线。

　　“从这一条线开始。”

　　“神界，不再只是他们写出来给自己看的故事。”

　　“仙界，也不再只是他们手里的另一个实验田。”

　　“我们，

　　要写一段自己的版本控制。”

　　石壁上的线条在他指下亮起微光，缓缓延伸向更高、更远的地方。

　　那里，是接下来“两界联军”的舞台。

　　也是，创世者们从未设想过会被人擅自加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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