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谢玄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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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玉镜那首《咏菊》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定国公府的菊园里激起了千层浪。方才还弥漫着的轻视、嘲讽、等着看戏的氛围,此刻被惊叹、难以置信和某种微妙的敬畏取代。

  几位须发皆白的大儒已然离席,围在一起,激动地反复品评着那句“百草摧时始见花”,摇头晃脑,赞不绝口。世家公子们收敛了玩味的笑容,看向主位那位月白身影的目光里,多了几分真切的欣赏与探究。贵女们则三五成群,低声议论,不时偷偷觑向萧玉镜,眼神复杂,再无人敢露出半分不屑。

  而被当众碾压、面色惨白的崔令仪,早已被几位交好的小姐妹半扶半劝地带到角落去“休息”了,那强撑的才女风范碎了一地,只余下难堪的灰败。

  处于风暴中心的萧玉镜,却仿佛置身事外。她安然坐回席位,甚至颇有闲情地示意侍女再添一盏香茗。嗯,定国公府的雨前龙井,确实清冽回甘。至于那些投射过来的、或灼热或复杂的目光,她一概泰然处之。这种程度的关注,比起生死一线的毒杀和冰冷彻骨的宫廷算计,实在算不得什么。

  然而,就在她垂眸,准备去够另一块造型别致的杏仁酪时,一股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注视感”,如同冰凉的蛛丝,轻轻拂过她的感知。

  不是周围那些带着明显情绪色彩的打量。这道目光,更沉,更静,也更……难以捉摸。它不带褒贬,没有温度,却仿佛能穿透她此刻刻意维持的云淡风轻,直抵内核。

  她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指尖在即将触到点心时,微微蜷缩。

  是错觉么?

  不。她的【朱阙镜心】对恶意有着本能的预警,对某些特殊的“关注”,也同样敏锐。

  她状似无意地抬起眼睫,目光仿佛漫不经心地扫过喧嚣的人群,掠过那些或激动或震惊的面孔,最终,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向了园子最深处,那座倚水而建、相对僻静的水榭。

  水榭中,竹帘半卷。

  一道月白色的清冷身影,独坐其间。谢玄。

  他不知是何时来的,竟无人察觉,或者说,无人敢去打扰。此刻,他身前的石桌上只放着一套简单的白瓷茶具,修长如玉的手指正轻搭在杯沿,目光……似乎是落在亭外的水面上,侧颜线条在秋日稀薄的阳光下,显得愈发孤峭料峭,与这边的喧闹赞誉格格不入。

  方才那道目光……是他?

  萧玉镜心中微动。那片万年不变的“混沌”,也会有主动投来目光的时候?是因为她刚才那首诗?还是因为她此刻这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姿态?

  就在她心思流转之际,一个清朗含笑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殿下大才,实在令我等汗颜。方才那首咏菊,格高意远,尤其是‘百草摧时始见花’一句,堪称点睛之笔,振聋发聩!在下靖北王府,苏子瑜,敬殿下。”

  萧玉镜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湖蓝色锦袍的年轻公子正拱手施礼,眉眼俊朗,笑容温煦,眼神清澈,周身散发着干净纯粹的“欣赏金”与“仰慕粉”,并无太多杂质。这是靖北王府的世子,京中有名的才俊,风评颇佳。

  “苏世子过誉了,不过是偶有所得,信口胡诌罢了,当不起如此盛赞。”萧玉镜微微颔首,语气平和,既不过分热络,也不失礼数。

  “殿下过谦了,”苏子瑜笑容更真挚了几分,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赤诚,“往日只闻殿下……嗯,今日方知殿下是明珠蒙尘,真才实学令人心折。若殿下不弃,日后诗会文社,还望殿下能多多指点我等。”

  他这话说得诚恳,引得周围几位原本还有些矜持的公子也纷纷点头附和,看向萧玉镜的目光更加不同。

  萧玉镜淡淡一笑,正欲随口应付两句,那股来自水榭的“注视感”似乎……凝实了一瞬?

  她眼波微转,再次看似不经意地望向水榭。

  这一次,谢玄依旧是那个姿势,仿佛从未动过。只是,他原本搭在杯沿的食指,几不可查地,轻轻叩击了一下白瓷的杯壁。

  极轻的一声“叮”。

  微不可闻。

  但在萧玉镜高度集中的感知里,却清晰得如同擂鼓。

  他听到了。而且,他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狡黠笑意,掠过她的眼底。她忽然起了点捉弄的心思,想看看这片“混沌”之下,究竟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于是,她转向苏子瑜,嗓音比方才更柔和了几分,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被真诚赞赏后的愉悦:

  “苏世子才是真正的青年才俊,本宫久仰世子诗名。今日得见,方知名下无虚。若论指点,实在不敢当,互相切磋倒是美事一桩。”

  她说话时,眼角余光却牢牢锁着水榭的方向。

  果然!

  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谢玄端起了茶杯。

  不是之前那种慢条斯理的品酌,而是……直接将杯中已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动作依旧优雅,却莫名透出一丝……不同于往常的利落,甚至带着点难以言喻的躁意。

  萧玉镜心中那点恶作剧得逞的小小快意,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一圈微澜。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片笼罩着他的“混沌”,似乎在她与苏子瑜交谈时,边缘处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冰冷的……涟漪?像是平静的深潭被投入一颗小石子,虽未惊起巨浪,但那圈扩散的纹路,却真实存在。

  苏子瑜并未察觉这无声的交锋,得到长公主这般“亲切”的回应,他脸上泛起激动的红晕,周身的“仰慕粉”更浓了些:“殿下谬赞,子瑜愧不敢当!若能得殿下青眼,闲暇时探讨诗文,实乃子瑜三生有幸!”

  萧玉镜微笑着又与他客套了两句,便适时地流露出些许倦色。苏子瑜是个知趣的,立刻体贴地告退,只是离开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水榭那边,谢玄已然放下了茶杯,恢复了一贯的静坐姿态,仿佛刚才那略显急促的饮水动作,只是旁人的错觉。他目光低垂,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隔绝了所有外界的光线与窥探。

  然而,萧玉镜却知道,不一样了。

  那道注视已经消失,但她指尖方才感受到的、那瞬间的微烫,却并非幻觉。

  她重新拈起那块杏仁酪,送入口中。细腻甜美的滋味在舌尖化开,而她心底那丝莫名的、带着点小得意的涟漪,也渐渐平复,沉淀为一种更深的了然和……兴味。

  原来,这片看似亘古不变的“混沌”,也并非全无破绽。

  至少,在她大放异彩、并且与其他“才俊”相谈甚欢时,它也会……泛起微波。

  这发现,比赢过十个崔令仪,更让她觉得有趣。

  棋局之上,对手若全然死寂,未免无趣。如今看来,这位最重要的“对手”,似乎也并非全然铁板一块。

  萧玉镜端起自己那盏已然温凉的茶,浅浅呷了一口,眸光流转间,掠过水榭那抹月白孤影,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谢玄啊谢玄,你这座冰山,本宫倒要看看,底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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