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弃子与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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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户上那颗嵌着的泥丸,如同一个冰冷的嘲笑,凝固在蛛网状的裂纹中心。吴敬中离开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令人心悸。余则成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感觉自己像是一枚被放在烧红铁板上的棋子,四面八方都是灼热的目光和无形的钳制。

  吴敬中的“最后通牒”言犹在耳。交出东西,或许能换得暂时的安全和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生路”;不交,立刻就会成为平息西站风波、安抚总部怒火的替罪羊。陆桥山虽然倒了,但他留下的毒刺和吴敬中这类上位者的冷酷,同样致命。

  那颗泥丸呢?是组织的警告,还是指引?老王冒险送来的金属片,与这泥丸之间,到底存在怎样的关联?盛乡还在他们手里,生死一线。

  他不能交出笔记本。那不仅是保命的护身符,更是他作为潜伏者使命的核心证物。一旦交出,他对自己,对组织,都将失去价值。吴敬中给出的“生路”,大概率是某个海外孤岛或者偏僻乡下,在软禁中了此残生,甚至可能走不到半路就会“意外”消失。

  他必须赌一把。赌吴敬中在彻底掌控局面、拿到确凿证据之前,不会轻易牺牲掉他这枚还有潜在价值的棋子。赌组织,或者那神秘的泥丸背后的人,能在他被牺牲之前,找到破局的关键。

  他需要时间,也需要向外传递出更明确的信息——他仍在坚守,并且掌握着关键的东西。

  如何传递?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颗泥丸上。泥丸……振动……频率……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荒诞的念头,在他脑中闪现。如果泥丸是一种触发信号,那么回应呢?他无法制造同样的泥丸,但他可以制造……声音,特定频率的声音!

  他看向办公室角落那个老旧的、需要上发条的座钟。钟摆的晃动,是否可以产生某种规律的振动?或者……他可以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墙壁?

  这个想法风险极大,可能毫无意义,也可能立刻暴露他自己。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主动向外发出信号的方式。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门口可能存在的监视目光,伸出食指,用指节在冰冷的窗框上,模仿着某种莫尔斯电码的节奏,但并非标准的SOS,而是他、吕宗方以及极少数人才知晓的、代表“危险,坚守,待援”的特定紧急联络暗码的简化震动版。他不敢敲击太多次,只重复了短短三组。

  敲完,他立刻回到座位,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耳朵却竖起来,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

  没有回应。只有楼下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是频率不对?方式错误?还是根本就是他的一厢情愿?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下午,临时调查小组的人来了,例行公事地询问了他关于接到行动队电话的细节。余则成早已打好腹稿,回答得滴水不漏,将所有行为都限定在“意外接到报告并立刻向上反映”的框架内。询问者记录完毕,没有多说什么,但眼神中的审视并未减少。

  调查小组离开后,机要室区域的监视似乎松懈了一些。或许是因为陆桥山正式被捕的消息已经传开,树倒猢狲散,他手下的人也开始各自寻找出路,又或许是吴敬中调整了布置。

  傍晚,老王又来送饭。这一次,他依旧沉默,但在收拾碗筷时,他的手指似乎极其无意地、在桌面上那个之前被汤汁溅到的地方,轻轻点了三下,与余则成之前敲击的节奏隐约呼应!

  余则成心中剧震!老王收到了他的信号!并且给出了回应!这证实了泥丸和金属片这条线的有效性!组织(或者至少是老王这条线)还在运作,并且知道他的处境!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黑暗中重新燃起。

  但老王没有留下任何新的物品或信息,只是默默地离开。余则成明白,在如此严密的监视下,每一次接触都冒着巨大的风险,不可能进行复杂的信息传递。

  他现在能做的,依然是等待。但这一次的等待,不再是完全的黑暗,有了一丝微光的指引。

  夜里,他躺在休息室狭窄的床上,无法入眠。陆桥山被捕,意味着一个阶段的结束,但也是更复杂局面的开始。吴敬中会如何处置陆桥山?会深挖下去,还是适可而止?安娜和那些残余势力会甘心束手就擒吗?“剃刀”会不会为了自保而采取极端行动?

  还有那个神秘的“佛龛”,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陆桥山杀害他,仅仅是为了灭口,还是另有隐情?账本上那串死间编码和模糊坐标,是否真的指向“佛龛”遗留的、连陆桥山都不知道的终极秘密?

  无数疑问在脑中盘旋。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却并非来自门外的刮擦声,传入他的耳中。声音来自……窗外!

  他猛地坐起,悄无声息地潜到窗边。监视他的人似乎因为夜深而有些懈怠,走廊里很安静。

  他小心翼翼地撩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月色黯淡,楼下街道空无一人。但就在他窗户正下方,靠近墙根阴影的地方,似乎有一个极小的、不起眼的白色物体。

  是什么?

  他凝神细看,那好像……是一小截粉笔头?或者是被刻意折断的粉笔,在粗糙的墙面上,画下了一个极其简陋的、箭头状的标记,指向左侧街道的方向。

  标记很新,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难以辨认。

  是给他的?还是无意的孩童涂鸦?

  余则成的心脏再次提了起来。泥丸之后,又是粉笔标记?这背后的人,到底想做什么?是指引他逃离的方向?还是另一个陷阱?

  他不敢轻举妄动。外面的监视或许松懈了,但绝不可能完全消失。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他紧紧盯着那个箭头标记,试图从中解读出更多信息。箭头指向左侧……左侧街道通往哪里?是一个集市,几条错综复杂的小巷,还有一个……废弃的教堂。

  废弃的教堂?

  他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账本上那模糊坐标推断出的“栓马桩胡同7号院”,其大致方位,就在那个废弃教堂的后面!难道这箭头,是在重新确认西站旧区的那个坐标?或者说,那里除了是陆桥山布下的陷阱之外,真的还藏着别的东西?

  是组织确认了那里的价值,再次冒险提示他?还是陆桥山残余势力(比如安娜)布下的又一个杀局,想引他出去,夺回账本或者直接灭口?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布满镜子的迷宫里前行,每一个影像都可能是真相,也可能是致命的幻觉。

  他放下窗帘,退回黑暗中,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

  信息太少,风险太大。他不能去。至少,不能在没有更多保障的情况下去。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紧守在这里,紧守着笔记本这个最后的筹码,等待吴敬中的最终裁决,等待组织可能采取的下一步行动,或者……等待那个留下泥丸和粉笔标记的神秘力量,展现出更多的意图。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走廊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压低的、却难掩惊惶的交谈声:

  “快!去医院!”

  “怎么会这样?”

  “说是突发急病……”

  “恐怕没那么简单……”

  余则成猛地站起身,贴在门后倾听。

  医院?突发急病?是谁?

  一个名字瞬间跳入他的脑海——陆桥山!

  难道……就在他被正式逮捕,即将接受审讯的当口,出了“意外”?

  是吴敬中下手了?为了掩盖可能牵连更广的秘密?还是陆桥山背后的势力为了灭口?或者是……“剃刀”为了自保?

  余则成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如果陆桥山就这么死了,那关于“佛龛”的真相,关于“剃刀”的身份,关于笔记本里许多未解之谜,很可能将永远石沉大海。

  而他余则成,这个唯一掌握着部分核心秘密的人,处境将变得更加微妙和危险。

  他成了真正的,孤岛。

  窗外的粉笔箭头,在夜色中,仿佛散发着更加诡异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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