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露锋芒

　　空气仿佛在李涯话音落下的瞬间凝固，走廊里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车马声。余则成感觉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但脸上却像是覆盖了一层冰封的面具，没有丝毫裂纹。

　　【人物档案：李涯。状态：高度怀疑，试探，施加压力。信任度：8%（下降1%）。潜在需求：寻找破绽，制造心理压力，确认用户与悦来旅馆的关联。】

　　系统的提示冰冷而精准。李涯这是在诈他，也是在施加巨大的心理压力。悦来旅馆……他刚刚才从那里离开，处理了最要命的文件和密码本。李涯是收到了确切情报，还是仅仅因为吕宗方在附近活动而进行的常规排查？

　　电光石火间，余则成脑中闪过无数念头。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异常，哪怕一丝一毫的迟疑或慌乱，都会成为李涯眼中确凿的罪证。

　　他微微皱起眉头，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被无端纠缠的不耐烦，以及对此事本身的好奇：“悦来旅馆？李队长是觉得，那里还有吕队长的同党？” 他刻意用了“同党”这个词，将自己置于对立面。

　　李涯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在他脸上来回逡巡，似乎想捕捉到任何一丝肌肉的颤动。“有没有，搜过才知道。”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余主任刚从外面回来，没注意到那边有什么异常吧？”

　　“异常？”余则成摇了摇头，语气带着点无奈，“我就是去医院复查，然后吃了点东西就回来了。码头那边鱼龙混杂，乱糟糟的，没留意什么特别的事。”他顿了顿，反将一军，“李队长既然有线索，确实该好好查查，说不定真能揪出点东西，也好告慰吕队长在天之灵。”

　　他这番话，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甚至还站在了支持调查的立场上。

　　李涯盯着他看了几秒钟，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锐光闪烁，最终却没能找到预想中的破绽。他鼻腔里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距离。

　　“余主任说得是。”李涯的语气听不出喜怒，“那我就不耽误余主任工作了。希望……这次搜查能有所收获。”他刻意加重了“收获”二字，目光最后在余则成脸上剐了一下，转身大步离开，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绝。

　　直到李涯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余则成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好险！李涯的直觉太可怕了，行动力也强得惊人。如果不是他提前一步处理好了所有手尾，如果不是系统辅助让他能更精准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反应，刚才那一关，绝对凶多吉少。

　　他定了定神，推开机要室的门。办公室里的下属们似乎也感受到了刚才门外紧张的气氛，见他进来，都下意识地低下头，假装忙碌。余则成没有理会，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他注意到，那个叫小孙的年轻科员，脸色苍白，握着笔的手指微微颤抖，甚至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人物档案：小孙。状态：极度恐慌，濒临崩溃。信任度：-10%（畏惧）。潜在需求：寻求解脱，可能铤而走险。】

　　系统清晰地标注出小孙的状态。陆桥山那边显然已经给了他巨大的压力。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一个被逼到绝境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余则成不动声色地开始处理文件，大脑却在飞速运转。李涯去搜查悦来旅馆，大概率会一无所获，但这只会加深他的怀疑。而小孙这边，就像一个定时炸弹，必须尽快处理，要么排除，要么……让它按照对自己有利的方式“爆炸”。

　　下午的时间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气氛中度过。快下班时，陆桥山又晃悠了过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则成，好消息！”他凑到余则成耳边，低声道，“找到确凿证据了！小孙那小子，在外面欠了一屁股赌债，被码头‘黑三’那帮人捏住了把柄。肯定是为了钱，被人利用，偷偷用老钱的章补了那些记录，想掩盖某些货物被私下放行的勾当！”

　　余则成心中了然。这恐怕是陆桥山“加工”后的结果，将内部可能的泄密或更复杂的阴谋，简化成了基层人员被黑帮收买、徇私舞弊的经济案件。这既能给上面一个交代，又能把小孙钉死，还不会牵扯太深。

　　“证据确凿？”余则成问。

　　“人证物证俱在！”陆桥山自信满满，“他自己也扛不住，差不多撂了。则成，这下我们可以向站长汇报了！李涯那边，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余则成点了点头：“陆处长辛苦了，我这就整理一下材料，明天一早向站长汇报。”

　　他需要借陆桥山的手，尽快把这个“内部蛀虫”案坐实，了结此事，从而让自己从李涯的怀疑焦点中暂时解脱出来。

　　然而，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

　　第二天一早，余则成刚准备好材料，准备和陆桥山一起去向吴敬中汇报，李涯却先一步闯进了机要室，脸色铁青，身后还跟着两个行动队的队员。

　　“余主任！”李涯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目光直接锁定余则成，“悦来旅馆搜查过了，没找到共党，倒是找到了这个！”他猛地将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拍在余则成的办公桌上。

　　那是一张普通的便签纸，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账本已取，风紧，暂缓。”

　　余则成的心脏猛地一跳！这字迹……他从未见过。但这内容！“账本已取”？是谁取走了？是组织的新联络人，还是李涯故布疑阵？“风紧，暂缓”……这像是在提醒他。

　　【情报分析系统】瞬间启动，【事件回溯】试图对这张纸条进行分析，但画面模糊，只能确定纸条是在昨天下午、他离开旅馆后不久被塞进某个房间门缝的，无法追溯书写者和投放者的具体样貌。系统对纸条本身材质和字迹的分析也显示，是市面上最常见的东西，无法追踪来源。

　　“李队长，这是什么意思？”余则成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拿起纸条，故作疑惑地看了看，“一张废纸而已，能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李涯死死盯着他，“这张纸是在旅馆二楼，对着后巷的一个空房间门缝里发现的！时间就在昨天下午！余主任，你昨天中午，是不是就在那附近？”

　　“我是路过码头区，但没进过悦来旅馆。”余则成矢口否认，语气也冷了下来，“李队长，仅凭一张来历不明、内容含糊的纸条，你就想定我的罪吗？这上面的字，谁能证明是写给我的？‘账本’，又指的是什么账本？”

　　“那你如何解释这时间上的巧合？吕宗方在附近活动，你昨天中午出现在附近，紧接着就发现了这张纸条！”李涯逼问。

　　“巧合就是巧合！”余则成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李队长破案，难道全靠臆测和巧合吗？我倒是想知道，李队长如此针对我，到底是何居心！”

　　两人的声音都提了起来，机要室里的其他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这时，陆桥山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哟，这是怎么了？李队长，怎么一大早火气就这么大？”他踱步进来，看了看对峙的两人，又瞥了一眼桌上的纸条，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这是……”

　　“陆处长来得正好。”余则成像是找到了援兵，将纸条递给陆桥山，“李队长不知从哪儿找了张莫名其妙的纸条，硬说与我有关，我正在请教李队长，证据何在！”

　　陆桥山拿起纸条看了看，眉头也皱了起来：“李队长，这……一张没头没尾的纸条，确实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吧？则成昨天是去复查伤势，这事我知道。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李涯看着陆桥山和余则成一唱一和，脸色更加难看，他知道，在没有更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仅凭这张纸条，确实奈何不了余则成，反而会打草惊蛇。

　　“是不是敏感，以后自有分晓！”李涯冷哼一声，一把抓回那张纸条，死死攥在手心，目光如刀般刮过余则成的脸，“余则成，我们走着瞧！”说完，带着手下怒气冲冲地走了。

　　“则成，别跟他一般见识。”陆桥山拍了拍余则成的肩膀，安慰道，“他就是条疯狗，逮谁咬谁。我们这边证据确凿，走，先去向站长汇报，把小孙的事定了！”

　　余则成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情绪。他知道，李涯绝不会就此罢休，那张纸条的出现，意味着联络点可能已经暴露，或者出现了新的变故。但眼下，他必须先配合陆桥山，把这出戏唱完。

　　在吴敬中的办公室里，陆桥山慷慨陈词，将小孙如何被黑帮利诱、如何利用老钱请假前的空档擅用私章、掩盖其放纵违禁货物通关的罪行说得条理清晰，证据链看似完整。

　　吴敬中听完，面无表情，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目光转向余则成：“则成，你怎么看？机要室出这样的事，你也有失察之责。”

　　余则成站起身，态度诚恳：“站长教训的是，则成甘愿受罚。此事也给我敲响了警钟，日后定当加强内部管理，严格流程，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吴敬中看了他片刻，缓缓道：“嗯，知错能改就好。小孙……按规矩办吧。桥山，这件事你处理得不错。”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给小孙定了性，也认可了陆桥山的“功劳”。

　　“谢站长！”陆桥山脸上露出喜色。

　　余则成也暗暗松了口气。这一关，总算暂时过去了。小孙成了替罪羊，李涯的怀疑被暂时挡了回去，他在吴敬中这里，也表现出了“知错能改”的态度。

　　但从站长办公室出来，余则成的心情并未轻松。那张写着“账本已取，风紧，暂缓”的纸条，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头。

　　是谁取的？是同志，还是敌人？“风紧，暂缓”……这是在警告他，联络点可能不安全了，让他暂时停止活动。

　　他站在办公楼的走廊窗边，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吕宗方用生命铺就的联络线，刚刚接上，似乎又断了。他再次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李涯的怀疑并未消除，反而因为那张纸条更深了。马奎的敌意依旧。陆桥山看似盟友，实则只想利用他。吴敬中高深莫测。

　　而“黄雀”和“佛龛”的阴影，还笼罩在未知的暗处。

　　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不能慌，不能乱。既然“暂缓”，那就先静默下来，利用这段时间，更好地潜伏，更深入地了解站内的局势，同时……他需要想办法，确认那张纸条的来源，以及“账本”的真正去向。

　　这场潜伏，比他想象的更加艰难，但也更加考验他的智慧和意志。他必须步步为营，在刀尖上跳出最惊险也最完美的舞蹈。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楼下院子里，行动队的人押着面如死灰的小孙，正走向后院那栋阴森的调查楼。小孙的命运，已经注定。

　　而余则成知道，他自己的命运，还掌握在自己手中，每一步都不能走错。他转身，走向机要室，背影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异常孤独，却又透着一股不容摧折的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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