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色废墟

　　第一章 血色废墟

　　轰——！！！

　　剧痛，是意识复苏的第一个信号。

　　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从颅骨内侧狠狠扎进脑髓，搅动着，翻腾着。周哲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不是预想中的任何景象，而是一片泼天盖地的、粘稠的暗红。

　　血。

　　凝固的、流淌的、喷溅的……将视野所及的一切都染成了这令人作呕的颜色。

　　他躺在一片残肢断臂之中，身下是冰冷、湿黏的土地，混杂着泥土、碎肉和尚未干涸的血浆。浓烈到极致的血腥味，混合着某种野兽独有的腥臊恶臭，蛮横地灌入鼻腔，几乎让他窒息。

　　“呜……”

　　微弱的、如同幼兽濒死的呜咽声从旁边传来。他艰难地转动脖颈，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哒”声。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半个身子被压在坍塌的木梁下，脏污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和血污，空洞的眼睛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更远处，是倒塌的、仍在冒着缕缕黑烟的茅草屋骨架，是散落一地的、粗糙的石器与骨器，是破碎的陶罐，以及……更多姿态扭曲、残缺不全的尸体。男人、女人、老人……他们曾是一个部落，此刻，却只是这片血色废墟的冰冷注脚。

　　记忆是一片混沌的泥沼。

　　我是谁？周哲？对，我叫周哲。

　　然后呢？

　　没有然后。除了这个名字，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以及那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不断的、冰冷的警告——

　　【警告：监测到宇宙熵值异常飙升…能量逸散速率超越临界点…规则稳固性持续衰减…初步判定，宇宙正在走向热寂…】

　　这信息并非以文字或声音的形式出现，更像是一种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认知，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却又带着令人战栗的绝望。

　　“热寂……”他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就在这时，一声充满暴戾气息的嘶吼，如同惊雷般炸响，瞬间将周哲从茫然的思绪中拉扯回残酷的现实。

　　他猛地抬头。

　　视野尽头，废墟的边缘，数头形似巨狼，却浑身覆盖着暗青色鳞片，獠牙外翻，眼瞳猩红的妖兽，正低伏着身体，用爪子扒拉着地上的尸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它们的体型远比认知中的狼要庞大，堪比牛犊，肌肉贲张，流淌着一种原始的、纯粹的破坏力。

　　妖狼！

　　这个词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其中一头格外雄壮的妖狼，似乎是头领，它抬起头，猩红的瞳孔扫视着废墟，鼻翼翕动，像是在搜寻着漏网之血食。它的目光，掠过周哲所在的位置，似乎停顿了一下。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针，刺得周哲皮肤生疼。

　　不能死！

　　强烈的求生欲如同岩浆般从四肢百骸喷涌而出，瞬间压过了剧痛和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此，不知道这警告从何而来，但他知道，如果不想变成那些残肢断臂的一部分，就必须做点什么！

　　他尝试移动身体，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右腿传来，低头一看，小腿被一根尖锐的木刺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正汩汩流出。但他顾不上了。

　　他的目光急速扫视周围。

　　残破的石矛，断裂的骨刃，燃烧后焦黑的木桩，坍塌形成的碎石堆……以及，身边那几个和他一样，因为躲在废墟夹角或尸体下方而侥幸未死，此刻正瑟瑟发抖，眼神中充满绝望和恐惧的幸存者。他们是三男两女，都是青壮年，但此刻与待宰的羔羊无异。

　　冷静！必须冷静！

　　周哲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血腥味几乎让他呕吐，但他强行压了下去。脑海中，那冰冷的背景音似乎与他的思维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周围的环境信息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涌入脑海。

　　妖狼的分布、废墟的地形结构、可用的资源、幸存者的位置……一切的一切，迅速在他脑中构建成一幅立体的、动态的态势图。

　　他注意到，这些妖狼虽然凶残，但行动间似乎有着某种简单的层级，那头最大的妖狼处于中心指挥位置。它们对仍在燃烧的火堆有所忌惮，会刻意避开。

　　有机会！

　　他压低声音，声音嘶哑干裂，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对离他最近的一个脸上带着一道新鲜爪痕、眼神凶悍却同样充满恐惧的青年说道：“想活命吗？”

　　那青年猛地看向他，眼神先是茫然，随即涌起一丝被冒犯的愤怒，但接触到周哲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异常冷静的眼睛时，那愤怒奇异地消散了，化为一种下意识的服从。他点了点头。

　　“你，”周哲指向旁边一个身材瘦小，但眼神灵活的年轻人，“去找所有还能用的，长的、尖锐的东西，石矛，骨刺，越快越好！”

　　瘦小青年愣了一下，连滚爬爬地行动起来。

　　“你们三个，”周哲看向另外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把那边倒塌的木梁拖过来，堵住这个缺口，快！”

　　他的指令清晰、简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求生的本能驱使下，这几个濒临崩溃的幸存者，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开始按照他的指示行动。

　　周哲自己则忍着剧痛，抓起身边一截焦黑的、前端尖锐的木桩，用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拼命地削磨起来。他的动作因为疼痛而有些变形，但眼神却专注得可怕。

　　“你…你在做什么？”那个脸上带伤的青年，一边帮忙拖动木梁，一边忍不住问道。他叫烈，是部落里出名的好猎手，但此刻，他的勇武在绝对的妖物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制造陷阱，也是制造机会。”周哲头也不抬，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它们的力量远超我们，正面抗衡，十死无生。但我们有它们没有的东西。”

　　“什么？”

　　“脑子。”

　　烈愣住了。他看着周哲那双在血色与灰烬中依然清澈冷静的眼睛，看着他那因为失血而苍白，却依旧稳定的手，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上心头。在这个朝不保夕的原始时代，力量就是一切，可眼前这个人，似乎在诉说着一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很快，一个简陋的防御圈在废墟的夹角初步形成。几根粗大的木梁被斜着支撑起来，构成了一个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入口内侧，被瘦小青年搜集来的几根还算完好的石矛和骨刺，被倒插在地上，矛尖向上。

　　周哲将他削尖的木桩递给烈：“守在这里，等会听我指令，用尽全力，刺第一个冲进来的。”

　　烈接过木桩，感受着那粗糙而坚实的触感，重重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那头妖狼头领似乎终于确定了目标，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前爪刨地，猩红的瞳孔锁定了这个还有活物气息的角落。

　　“来了！”有人发出绝望的惊呼。

　　“闭嘴！”周哲低喝，他的目光紧紧锁定那头妖狼头领，脑中那冰冷的态势图飞速运转，计算着它的速度、步伐、可能的攻击路线。“烈，准备！其他人，握紧你们手里的石头，等我喊，就往它眼睛砸！”

　　妖狼头领动了！

　　它没有立刻冲锋，而是迈着优雅而充满压迫感的步伐，缓缓逼近。它身后的几头妖狼也呈扇形散开，形成了包围之势。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妖狼粗重的呼吸声和幸存者们心脏狂跳的声音。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就是现在！

　　周哲眼中精光一闪，猛地将手中一块早就准备好的、边缘锋利的石片，用尽全力掷向妖狼头领左侧一头稍小的妖狼！

　　“嗷！”石片精准地命中那头妖狼的眼眶，虽然没能造成致命伤，却成功激怒了它，也瞬间吸引了妖狼头领的注意力。

　　就在妖狼头领视线偏转的刹那，周哲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砸！”

　　早已紧张到极点的幸存者们，几乎是本能地将手中的石块奋力砸出！石块雨点般落在妖狼头领的身上、头上，虽然无法破开它坚硬的鳞甲，却成功制造了混乱和瞬间的视线遮蔽。

　　“烈！”

　　早已蓄势待发的烈，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猛地从木梁后探出身形，手中削尖的木桩带着他全部的恐惧、愤怒和力量，如同毒蛇出洞，精准而狠辣地刺向因为被石块干扰而微微一顿的妖狼头领——那猩红的左眼！

　　“噗嗤！”

　　一声闷响！

　　温热的、腥臭的血液溅了烈满脸！

　　“嗷呜——！！！”

　　凄厉到变形的惨嚎从妖狼头领口中爆发，它猛地人立而起，疯狂地甩动着头颅，那只被刺瞎的眼睛血流如注，剧烈的疼痛让它瞬间失去了理智。

　　机会！

　　周哲强忍着腿上传来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抓起地上一根燃烧着的、前端焦黑的木棍，猛地冲前几步，不是攻击发狂的妖狼头领，而是狠狠地将火把戳向了旁边一头正要扑上来的妖狼！

　　野兽天生畏火！

　　那妖狼被突然逼近的火焰吓得一缩，攻势一滞。

　　“拖它回来！堵死入口！”周哲厉声喊道，自己则挥舞着火棍，逼退另一侧试图靠近的妖狼。

　　幸存者们被这电光火石间的逆转惊呆了，但求生的本能让他们迅速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将因为脱力和后怕而瘫软的烈拖回防御圈，并用更多的杂物死死堵住了那个狭窄的入口。

　　外面，妖狼头领还在疯狂地哀嚎打滚，剩下的几头妖狼失去了指挥，又被火焰威慑，一时间逡巡不前，只是围着防御圈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短暂的安全。

　　防御圈内，幸存的五个人，包括周哲，都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离水的鱼。每个人脸上都混杂着血污、汗水、泪水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烈看着自己沾满粘稠狼血的双手，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但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他看向靠坐在废墟墙壁上，脸色苍白如纸，右腿还在不断渗血，眼神却依旧沉静的周哲，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句干涩的：“谢谢……你救了我们。”

　　另外几人也纷纷投来混杂着感激、敬畏和难以置信的目光。

　　周哲没有回应，他只是艰难地抬起头，透过木梁的缝隙，望向那片被血色和灰烬渲染的天空。脑中，那冰冷的、宏大的警告依旧在持续，与眼前这片微观的、残酷的血色废墟形成了荒诞而令人窒息的对照。

　　宇宙正在死去。

　　而他们，刚刚从一场微不足道的毁灭边缘，侥幸爬回。

　　他抬起手，看着掌心被粗糙木桩磨破的血泡和污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如同梦呓般低语：

　　“如果连脚下的尘埃都无法征服，又何谈触摸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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