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一世来了下

　　美一世的话语如同重锤，一字一句砸在我的心上。“我们”？这个简单的词汇在此刻却蕴含着令人窒息的分量和无穷的谜团。我属于某个“我们”？一个拥有操纵时间、宛如神魔的集体？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洪水决堤，瞬间冲垮了我本就摇摇欲坠的心房。我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板上，却浑然不觉疼痛。

　　“我……也是……‘我们’？”我的声音干涩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主宰？主人？走偏？出事？历练？保护？记忆？”我重复着每一句话中的关键词，每一个词都像一个巨大的旋涡，要将我的理智吞噬。

　　数百年的轮回，无数身份的叠加，那些深藏的灵魂伤痕与破碎的执念，难道都只是一场被安排好的“历练”？我所追求的真相，我所经历的一切悲欢离合，难道都只是某个至高存在眼中一场防止“走偏”的沙盘推演？

　　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被彻底愚弄的愤怒，夹杂着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我死死盯着美一世，试图从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找到一丝玩笑或欺骗的痕迹，但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他刚刚陈述的是天地间最自然的法则。

　　他看着我剧烈波动的情绪，没有催促，也没有安慰，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然后，他抬起了手，不知何时，一枚温润剔透的玉简静静躺在他的掌心。那玉简散发着极其古老微弱的气息，表面光洁，内部却仿佛有无数星云在流转生灭，仅仅看上一眼，就让我灵魂深处某种东西开始剧烈地共鸣、战栗。

　　“你的过去，你的疑惑，你追寻的答案，都在这里。”美一世的声音平淡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拿回去。看，或者不看，何时看，都由你。”

　　他伸出手，将玉简递到我面前。

　　我的目光死死黏在那枚玉简上，心脏狂跳得像要挣脱胸腔。渴望、恐惧、愤怒、迷茫……无数种情绪在我心中交织、爆炸。这就是我轮回数百载苦苦追寻的东西？这就是一切谜题的终点？或者说，是另一个更庞大谜团的起点？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伸出一半，却又僵在半空。我害怕。害怕这里面承载的是我无法承受的重量，害怕知道真相后，现在的“我”是否会轰然崩塌，被某个古老而陌生的意识所取代。

　　最终，对真相那焚心蚀骨的渴望压倒了一切。我猛地一咬牙，几乎是抢夺一般，将那块触手温凉的玉简抓在了手中。在指尖接触到玉简的刹那，一股庞大无比、杂乱无章的信息洪流仿佛要透过玉简直接涌入我的脑海，惊得我立刻收敛心神，强行隔绝了那几乎要自主建立的连接。

　　我不能在这里看。绝对不行。

　　我紧紧攥着玉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攥着自己跳动的心脏。我抬起头，看向美一世，喉咙滚动了一下，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一句相对完整的话，声音沙哑得厉害：

　　“师兄……你……你先出去。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缓一缓。”

　　我的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祈求，我需要空间，需要时间，需要独自面对这颠覆一切的重击。

　　美一世没有任何异议，他点了点头，仿佛早就料到我会如此。他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向房门，拉开，侧身出去，动作流畅自然，没有一丝迟疑或担忧。甚至在房门即将合拢的那一刻，他透过门缝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依旧平静无波，深不见底。

　　“吱呀——”

　　房门轻轻合拢，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当房间里终于只剩下我一人时，我强撑着的所有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背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月光依旧清冷地洒落，照在我惨白的脸上，照在我死死攥着玉简的手上。

　　“我们”…… “主宰”…… “主人”…… “历练”…… “保护”…… “记忆”……

　　这些词汇如同魔咒，在我脑海里疯狂回荡、碰撞。

　　养心殿那凝固时空的恐怖伟力，皇帝、太子、牟昌海那同步转头的诡异画面，那三重叠加的冰冷警告……原来，阻止我的，或者说，以一种极端方式“保护”我的，竟是我所属的“阵营”？

　　而美一世，这个数百年来亦兄亦友、神秘莫测的师兄，他真正的身份，竟然是“主宰”派来“保护”我、“归还”我记忆的人？他一直以来那超然物外的平静，并非因为修为高深，而是因为他早已知晓一切的剧本？他看着我一次次在轮回中挣扎、追寻，是否就像看着棋盘上一枚懵懂的棋子？

　　一种巨大的孤独感和荒谬感将我紧紧包裹。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棋手，至少是一个奋力想要跳出棋盘的棋子，却没想到，自己从一开始就身处一个更大、更无法理解的棋局之中，甚至连我的“不服从”、“追寻真相”，都可能是在某种默许甚至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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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玉简上。这里面，就是我轮回的起点，是我所有困惑的答案吗？

　　那位“主宰”，那位“主人”，祂到底是谁？是神？是魔？是某种更古老的规则化身？祂为何如此“关心”我？既害怕我“走偏”，又害怕我“出事”？那句“不知道就不要说”，究竟是警告，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呵护？

　　无数的问题像是毒蛇，啃噬着我的理智。

　　我颤抖着抬起手，将玉简举到眼前，借着月光仔细端详。玉简内部那星云般的流光似乎旋转得更快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呼唤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切。

　　看吗？

　　现在就看吗？

　　看了之后，我还是我吗？

　　看了之后，眼前这个世界，是否就会彻底颠覆，露出它冰冷而残酷的本来面目？

　　巨大的恐惧和同样巨大的诱惑交织着，几乎要将我撕裂。

　　我猛地将玉简紧紧握在胸前，仿佛它是一个活物，会自己跳开。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抵在冰冷的膝盖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房间里死寂一片，只有我粗重紊乱的呼吸声和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

　　窗外，夜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我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在清冷的月光下，在巨大的震惊与茫然之中，紧紧攥着那枚可能承载着我一切过去与未来的玉简，仿佛攥着一枚即将引爆的、足以毁灭整个世界 also known as 我自身的炸弹。

　　我需要时间。 我需要……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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