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去何处上

　　玄珩子沉默了片刻，周遭归墟的死寂仿佛因他的沉默而变得更加浓重。他那双洞彻一切的眼眸在我身上停留了许久，似乎在评估着什么，又似在回忆着无比久远的秘辛。

　　“你既已触及规则之网，引动混沌，便当知，力量并非只有表象的冲击与毁灭。”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悠远，仿佛自万古前传来。“天地万物，其运行、生灭之根本，可归为四种本源之力，以及一种……超脱其外的禁忌之力。”

　　他枯瘦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勾勒，不见光华闪耀，却有种难以言喻的道韵弥漫开来。

　　“生，是创造，是萌发，是赋予形态与灵性，是星辰点亮，是草木破土，是生命诞生之初啼。它代表着‘有’之起始，是规则之网中最蓬勃的生机。”

　　“升，是成长，是壮大，是延展与升华，是江河奔流赴海，是修道者境界突破，是文明繁荣鼎盛。它代表着‘有’之进程，是规则之网中向上的轨迹。”

　　“降，是收敛，是沉淀，是内敛与固化，是金铁成型，是法则稳定，是能量归于沉寂。它代表着‘有’之稳固，是规则之网中定鼎的基石。”

　　“灭，是终结，是消散，是回归与分解，是星辰陨落，是生命凋零，是物质湮灭。它代表着‘有’之终末，是规则之网中必要的清理。”

　　四种本源力量的意象随着他的话语在我心间流转，仿佛勾勒出宇宙生灭循环的壮阔图景。我隐隐感觉到，自己之前所运用的五灵之力，乃至规则之力，似乎都未能超脱这四种本源的范畴，只是运用方式更为复杂玄妙。

　　“那……我体内的混沌，以及那所谓的‘清除之力’……”我忍不住问道，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

　　玄珩子的目光骤然变得无比深邃，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混沌，游离于四力之外，是‘未知’，是‘未定’，是孕育一切也可能吞噬一切的源头。它本身并非纯粹的力量，更像是一种状态，一种原料。而你……”

　　他的视线再次落在我道基的废墟和那冰冷的标记上。

　　“而你，在引动混沌，强行撕裂规则之网时，所呈现出的，那种抹消一切，将万物归于绝对‘无’的状态……那并非简单的毁灭。毁灭是‘灭’之力的体现，终有痕迹残留，归于天地，成为‘降’或另一次‘生’的资粮。但你那力量，是彻底的清除，是抹去存在过的痕迹，是连‘灭’之后的状态都一并消除，归于绝对的……虚无。”

　　“虚无之力……”我喃喃重复着这个词汇，感受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这力量，竟如此可怕，如此……不容于世。

　　“现在，你明白了吗？”玄珩子看着我，“你所拥有的，或者说，你所能引动的，是凌驾于四种本源之力之上，最为诡异、最不被规则所容的虚无之力。也正因如此，你才被视为最大的‘变数’和‘错误’。因为你的力量，本质上是‘反规则’，是‘逆设定’，足以从根本上威胁到那张网，以及网所维系的故事。”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要想与那只‘手’的主人，与规则的维护者抗衡，甚至只是在其注视下求得一线生机，仅仅掌握混沌与虚无是远远不够的。混沌是混乱的源泉，虚无是终结的利器，但你要面对的，是一个维系着完整规则体系的存在。你需要理解，并尽可能掌握生、升、降、灭这四种构成世界基础的本源力量。唯有明悟构成世界的‘正’，才能更好地驾驭颠覆世界的‘逆’。”

　　我心中震撼，仿佛看到了一条前所未有、艰难到近乎绝望的道路。“集齐这四种本源之力……这方世界，存在吗？”

　　玄珩子缓缓摇头，他周周的雾气微微动荡。“此界虽广袤，规则虽相对完整，但四种本源之力散布天地万物之间，纯粹的本源……稀少。而且，‘它’的目光注视着你，你在此界的一举一动，尤其是试图收集本源力量的举动，都极易被察觉。”

　　他抬起手，指向那片依旧映照着外界混沌与规则绞杀的光幕，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光幕，投向了无限遥远的彼方。“你需要离开这里，去往……其他的世界。”

　　“其他世界？”我心神剧震。穿越世界壁垒，这即便对于前世巅峰时期的我，也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不同的世界，规则侧重点不同，孕育的本源之力也各有偏重。或许某个世界，‘生’之力蓬勃无尽；另一个世界，‘灭’之力主导终末……你需要去寻觅，去感悟，去获取。”

　　我看着他那仿佛知晓一切的模样，一个压抑已久的疑问终于脱口而出：“您……您怎么会知道这些？您到底是谁？”

　　玄珩子闻言，脸上似乎露出一丝极淡极淡的，难以分辨是惆怅还是自嘲的神情。他轻轻拂了拂道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声音平淡却带着石破天惊的力量：

　　“因为，贫道玄珩子，乃是此方世界的……管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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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理员？

　　这个词与他古老道人的形象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贴合他那洞悉规则、超然物外的气质。

　　“管理……员？”我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你可以理解为……规则的次级维护者，或者，此界规则的日常看护人。”玄珩子淡淡道，“负责维持此界规则的基本运转，清理一些小的‘错漏’，但无权干涉规则之河的‘趋势’与‘终点’。更无权，对抗那只‘手’的主人。”

　　他看向我，眼神复杂：“我知道这些，是因为我的‘职责’赋予了我认知这些基本概念的权限。但也仅此而已。我知力量分四本源一虚无，却不知具体哪个世界蕴藏着浓郁或纯粹的本源之力。那是更高层面的秘密，我无权知晓，亦无法探查。”

　　他话锋一转，指向我来时的方向，那眼神似乎穿透了层层空间，落在了那艘载着我来到归墟的古老渡空神舟上。

　　“至于如何去往其他世界……你出身的凌霄宗，传承古老，尤善推演天机、洞悉虚O空。你们宗门内，应当留存有跨界而行的方法或遗物。他们，或许比你想象的，知道得更多。”

　　凌霄宗！渡空神舟！

　　是了，宗门典籍中确实有诸多关于星海、关于异界的模糊记载，那艘神舟更是能横渡虚空，抵达归墟这等绝地！我一直以为那只是先辈的幻想或是对本界偏远星域的探索，如今看来……

　　一切线索，仿佛在此刻串联了起来。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道基废墟的痛楚和那虚无标记的冰冷，但心中那丝自绝望裂缝中照进来的光芒，却愈发清晰。

　　前路未知，强敌环伺，自身更是被视为必须清除的错误。

　　但，既然已无退路，那便唯有前行。

　　去天衍宗，寻找跨界之法。

　　去往诸天万界，收集生、升、降、灭之本源。

　　掌控混沌，驾驭虚无。

　　然后……

　　我抬起头，目光穿过玄珩子，仿佛看到了那高踞于规则之网之上，冷漠无情的“维护者”。

　　总有一日，我这“错别字”，要问问你，这既定的故事，凭什么不能改写！

　　我对着玄珩子，深深一揖。

　　“多谢道长，指点迷津。”

　　玄珩子微微颔首，身影在浑浊的光线下渐渐变得虚幻，仿佛要重新融入这片归墟死寂之中。

　　“去吧。路，在你脚下。记住，无论看到什么，经历什么时候，守住你心中那点不甘被定义的‘变数’，或许，那才是你唯一的生机……”

　　话音袅袅，消散无形。

　　孤岛之上，再次只剩下我一人，面对混沌，背对深渊。

　　但我已知，该去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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