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有种被无声维护的暖意

　　孙婉茹散布流言，虽未对林薇明造成实质损伤，却如同苍蝇般膈应人，更让定国公府看清了背后楚云容的纠缠不休。陈淮得知后，并未多言，只是眼神冷了几分。

　　他并未直接针对孙婉茹一个闺阁女子，那太失身份。他选择的对象，是孙婉茹的父亲，吏部孙侍郎。

　　陈淮，于定国公书房内，与父亲就吏部近期考绩之事低声交谈片刻。

　　不过几日，吏部内部传出风声，孙侍郎负责的某地官员升迁考核中，被发现有几处含糊不清之处，虽未酿成大错，却也被上官当众申饬，责令其重新核查，并暂时冻结了其手中一部分权限。这在即将进行年末考功的关键时期，无疑是一记闷棍，让孙侍郎焦头烂额，在家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严令家人近期务必谨言慎行，尤其是女儿孙婉茹，不许再出去惹是生非。

　　孙婉茹被父亲训斥，又惊又怕，这才隐约猜到或许与之前散播林薇明谣言有关，心中对楚云容也生出了几分怨怼，再不敢轻易当枪使。

　　这消息自然传到了永宁侯府。老夫人和柳氏相视一笑，心中明了，这是未来亲家在为薇明出头，也是定国公府态度的明确表示。薇明得知后，心中亦是泛起一丝微澜，有种被无声维护的暖意。

　　这日，薇明奉柳氏之命，去京中有名的“文墨斋”为弟弟林瑾挑选几本新出的策论范文和注解。她戴着帷帽，带着扶苏，正在书架间细细翻阅。

　　忽然，一道清越沉稳的嗓音自身侧响起：“老板，可有新到的《山河舆图志》？”

　　薇明闻声抬眼，透过薄纱，看见一身靛蓝常服的陈淮正站在不远处，侧脸轮廓分明，气质清冷。

　　陈淮，仿佛不经意间走入文墨斋，目光扫过书架，最终落在薇明手中的策论集上。

　　店伙计忙去取书。陈淮这才像是刚看到薇明一般，微微颔首：“林三小姐，好巧。”

　　薇明放下书，隔着帷帽屈膝一礼：“陈世子。”心中却如明镜，这“偶遇”未免太过巧合。

　　陈淮目光落在她方才放下的那本《策论精要》上，语气平和：“三小姐在为令弟挑选书籍？”

　　“是。”薇明答道，“家弟即将入书院，功课上需得加紧些。”

　　陈淮走近两步，并未逾越，保持着恰当的距离，随手从书架上抽出另一本略显陈旧的册子，递了过来：“这本《经世文集注》虽非新出，但其中对历朝典章制度的剖析，以及对时务策的见解，更为深刻独到，于科举应试乃至日后为官理政，都大有裨益。令弟若有志于此，或可一观。”

　　他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就事论事的沉稳，仿佛只是纯粹地推荐一本好书。

　　薇明接过，翻开看了几眼，果然见其中批注精辟，非寻常版本可比。她心中微动，他竟对科举书籍也如此熟稔？

　　“多谢世子指点。”她诚心道谢，又似无意间提及，“听闻世子前日偶得前朝棋谱孤本，想必于棋道亦是精通。”

　　陈淮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捕捉不到：“略知皮毛，不敢言精。棋如世事，纵横之间，不过‘规矩’与‘变通’四字罢了。”

　　他这话，看似说棋，又何尝不是在说近日流言风波？规矩在心，便能应对变通。

　　薇明帷帽下的唇角微微弯起：“世子高见。世事如棋，守住本心，明辨是非，方能不乱。”

　　两人就着书籍、学问，乃至棋道，寥寥数语，却仿佛完成了一场无声的交流。他感念她的沉稳聪慧，她领会他的维护与欣赏。没有逾矩的关切，没有直白的表露，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时，店伙计取来了《山河舆图志》，陈淮接过，对薇明再次微微颔首：“三小姐慢慢挑选，陈某先行一步。”

　　“世子慢走。”

　　看着他离去的挺拔背影，薇明握着那本《经世文集注》，心中一片宁和。她知道，有些默契，已然达成。

　　回府的马车上，扶苏小声笑道：“小姐，陈世子今日……可真巧。”

　　薇明看着窗外，轻声道：“是啊，真巧。”

　　这看似偶然的相遇，如同在微澜的湖面上投下一颗小石，漾开的涟漪，却悄然连接了两颗越发靠近的心。而定国公府的回护与世子亲自的“荐书”，也无疑向外界释放了更明确的信号。

　　这日晚膳后，薇明处理完手头庶务，信步去了弟弟林瑾居住的“修竹院”。院中果然如其名，种着几竿翠竹，在秋夜凉风中飒飒作响，平添几分清幽。

　　林瑾正伏在书案前，就着明亮的烛火，眉头微蹙，对着面前的文章草稿苦思冥想。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见是薇明，脸上立刻露出笑容：“阿姐！你怎么来了？”

　　林瑾，放下笔，起身相迎，脸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与对姐姐的依赖。

　　“来看看你用功到几时了。”薇明笑着走过去，目光扫过书案，上面除了摊开的书籍文章，还放着她前几日在文墨斋为他挑选的新书，那本陈淮推荐的《经世文集注》也被小心地放在一旁，书页间夹着几张做了标记的纸条。

　　“功课可还顺利？在书院一切都好？”薇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扶苏熟稔地去小厨房端来热茶和点心。

　　林瑾挠挠头，有些赧然：“先生讲的都能听懂，就是这策论写起来总觉差点火候，不如阿姐你当年在父亲面前对答那般犀利透彻。”他指了指那本文集注，“多亏了阿姐找来的这本书，里面好些见解都让人茅塞顿开！”

　　薇明心中微动，面上不露分毫，只温和道：“读书明理，非一日之功。策论更需眼界与积累，多看、多思、多练，自然会有进益。在书院里，除了功课，与同窗相处如何？”

　　提到同窗，林瑾的话匣子打开了些：“都还好。就是……偶尔能听到些议论。”他声音低了些，“有议论大姐宫里的事，也有……议论阿姐你的。”

　　薇明神色不变，轻轻吹了吹茶沫：“哦？议论我什么？”

　　“无非是些陈词滥调！”林瑾有些愤愤，“还有之前那些胡说八道的！我都跟他们辩驳了！阿姐你放心，我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挺起尚且单薄的胸膛，带着一股维护家人的执拗。

　　薇明看着弟弟稚气未脱却已初显棱角的脸庞，心中暖流涌动。她放下茶盏，语气认真：“瑾弟，你能明辨是非，维护家人，阿姐很欣慰。但你要记住，外界的流言蜚语，如同这窗外的风，听过便算了，无需太过在意，更不必为此与人口角，徒惹麻烦。我们只需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行得正，坐得直，便是最好的回应。”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你的前程，在于你的学问，你的品性，你的能力。只有你自己足够强大，才能真正守护你想守护的人。明白吗？”

　　林瑾重重点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我明白！阿姐，我一定会努力读书，考取功名，将来……将来给你和姨娘撑腰！不让任何人欺负你们！”

　　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光，薇明仿佛看到了侯府未来的希望。她笑了笑，转而问起书院夫子近日讲授的经义，姐弟二人又讨论了一番学问。林瑾虽见解尚显稚嫩，但思路清晰，偶有灵光一闪，让薇明也暗自点头。

　　临走时，薇明注意到林瑾书案角放着的一支旧毛笔，笔杆已有些磨损。她心中记下，准备明日让浣葛找支新的给他送来。

　　“夜深了，早些歇息，莫要熬坏了眼睛。”薇明起身，替他理了理微皱的衣襟。

　　“嗯，阿姐也早点休息。”林瑾将薇明送到院门口，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月色笼罩的抄手游廊尽头，才转身回屋，只觉得浑身又充满了干劲。

　　这看似平常的姐弟闲话，却在少年心中埋下了更深的种子——他要变强，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些他在乎的、温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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