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残枝断魂,血色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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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风的威力在午后达到了顶峰,又在傍晚时分诡异地减弱了几分。狂风变成了呜咽的残风,瓢泼大雨转为淅淅沥沥的冷雨,可这短暂的平静却比之前的狂暴更让人窒息。我站在路口,浑身湿透的冲锋衣紧紧贴在身上,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混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在下巴上汇成细流。

  刚才接到米真真的电话,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说联系上了程颖公司的保安队长,对方支支吾吾说漏了嘴——中午程颖根本没待在地下车库,她担心我在家着急,不到半小时就冒着风雨离开了公司。这个消息像一道惊雷在我头顶炸响,我顾不上岳母在电话那头的哭喊,转身就朝着程颖公司的方向狂奔。

  路面上积着齐膝深的水,浑浊的水面漂浮着各种杂物:断裂的树枝、撕碎的广告牌、被泡涨的纸箱,偶尔还有谁家冲出来的拖鞋和玩具。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蹚着水,每一步都要避开水下隐藏的危险——那些被吹断的电线在水中泛着诡异的火花,倒伏的树干横在路中间,稍不注意就会被绊倒。

  “程颖!程颖!”我嘶哑地喊着她的名字,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却只引来风声的回应。路边的店铺大多关着门,卷帘门被狂风扭曲变形,玻璃碎片散落一地,像是被啃噬过的残骸。一辆公交车侧翻在积水中,车窗碎裂,车身倾斜,看得人触目惊心。

  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橘红色的晚霞挣扎着从云层的缝隙中透出来,却被雨雾染成了诡异的血色。就在这时,前方路口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夹杂着哭喊和金属碰撞的声响。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双腿不受控制地加快了速度。

  越靠近路口,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就越清晰。几个穿着雨衣的消防队员正在用液压钳切割树枝,周围围着几个瑟瑟发抖的路人,有人在用手机拍照,有人捂着嘴低声啜泣。我的心跳越来越快,像要冲破胸腔,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脚下的积水仿佛变成了滚烫的岩浆。

  路口中央,一棵直径近一米的老樟树被拦腰折断,粗壮的树干带着浓密的枝叶轰然倒下,正好压在人行道上。断裂的树皮下渗出深褐色的汁液,混杂着雨水在地面汇成小溪,那颜色像极了凝固的血。而在那庞然大物的下方,一抹刺眼的米白色闯入我的视线——那是程颖今天穿的风衣颜色。

  “不……不可能……”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我踉跄着冲过去,推开围观的路人,目光死死盯住树干下的阴影。

  一只米白色的手提包被压在树枝下,包带已经断裂,里面的纸巾、口红和钥匙散落出来,浸泡在浑浊的雨水里。那是我去年结婚纪念日送给她的礼物,她今天早上出门时还笑着说要用来装员工联系表。不远处的积水中,一把被折断的雨伞漂浮着,天蓝色的伞面印着她最喜欢的向日葵图案,那是我们一起在超市挑的。

  “让开!让我过去!”我发疯似的推开拦在前面的消防员,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他们试图拦住我,可我此刻像一头失控的野兽,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冲到那棵树下。

  “先生,请您一定要冷静啊!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一个年轻的消防员紧紧地拉住我的胳膊,仿佛生怕我会突然挣脱他的束缚一样。他的声音有些焦急,同时还带着一丝恳切。

  我定睛一看,只见他那张原本应该十分年轻的面庞上,此刻却沾满了污泥,甚至连他那明亮的眼睛都被遮掩了一部分。然而,尽管如此,我还是能够从他的眼神中看到满满的同情和担忧。

  “先生,我们正在全力清理现场,请您千万不要靠近!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外,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将我往回拉,似乎想要把我带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那是我老婆!那是我老婆!”我甩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让我过去!求你们让我过去!”

  我扑到树干旁,跪在冰冷的积水中,徒手去搬那些压在下面的树枝。树枝上的断刺划破了我的手掌,鲜血混着雨水渗出来,可我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我的手指在泥泞中摸索,触到一片冰凉柔软的布料——是她风衣的材质。

  “程颖!程颖你听到了吗?是我!我来接你了!”我把耳朵贴在树干上,疯狂地喊着她的名字,“你回答我!求你回答我!”

  树干下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雨水顺着树皮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像是在为谁倒计时。消防队员们加快了切割的速度,液压钳发出刺耳的声响,震得我耳膜生疼。周围的路人都沉默了,有人悄悄背过身去,有人拿出手机似乎在报警。

  “快!再快点!”我冲着消防员嘶吼,眼泪模糊了视线,“她还在下面!她还活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米真真撕心裂肺的哭喊:“程颖!我的女儿!程颖!”

  我猛地回头,看到岳母跌跌撞撞地从路口跑过来,她的头发散乱,昂贵的风衣沾满了污泥,精致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冲花。她一定是太担心了,竟然独自一人从三十公里外的市中心赶了过来。

  “妈!您怎么来了!”我想站起来拦住她,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米真真根本没看我,她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棵倒下的大树,盯住那散落的手提包和雨伞,脚步猛地顿住。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变得像纸一样苍白,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几秒钟后,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哭喊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不——!”

  她疯了一样扑过来,想要冲到树下,却被消防员死死拦住。“放开我!让我去看我的女儿!那是我的程颖啊!”她拼命挣扎着,优雅的形象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濒临崩溃的母亲的绝望,“你们让我过去!我要看看她!让我看看她!”

  “妈!您冷静点!消防员在救她!”我冲过去抱住她,她的身体冰冷而僵硬,像一片随时会碎裂的玻璃,“程颖会没事的,她一定会没事的!”

  我的话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连自己都骗不过。液压钳终于切开了最粗的那根枝干,消防员们小心翼翼地用撬棍抬起树干的一角。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程颖蜷缩在树下,米白色的风衣被血染成了深褐色,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双眼紧闭,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暗红的血迹。

  “程颖!”我目眦欲裂,想要冲过去,却被两个消防员死死按住。

  米真真看到那一幕,身体猛地一软,双眼一翻,竟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我眼疾手快地抱住她,她的身体冰冷而沉重,已经失去了意识。“妈!妈您醒醒!”我焦急地呼喊,心里又急又怕,一边是生死未卜的妻子,一边是晕厥过去的岳母,我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压垮了。

  “快!叫救护车!”有路人喊道,“这里有人晕倒了!”

  我抱着米真真,目光却死死盯着树干下的程颖。消防员们小心翼翼地将她从树下抬出来,放在一块铺开的雨布上。她的身体那么轻,那么软,像一片被狂风摧残过的落叶。一个戴着口罩的消防员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颈动脉,然后对着旁边的人轻轻摇了摇头。

  那个动作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我的心脏。

  “不……不可能……”我喃喃自语,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抱着米真真的手臂一软,两人差点一起摔倒在地。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消防员们的身影模糊了,路人的议论声听不见了,只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脏碎裂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我踉跄着走到雨布旁,跪在程颖身边。雨水打在她苍白的脸上,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像一行无声的泪。我伸出颤抖的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却又怕惊扰了她,手指在半空中犹豫了很久,才轻轻落在她的头发上。

  她的头发还是那么软,却冰冷得像冬日的雪。

  “程颖……你醒醒……”我的声音哽咽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砸在她的风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我们不是说好要去云南旅行吗?不是说好要一起买大房子吗?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她还是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回应。我想起早上出门时,她踮起脚尖吻我的样子,想起她笑着说晚上要穿黑色吊带裙给我看,想起她发来的最后一条微信后面那个俏皮的笑脸表情……那些鲜活的画面和眼前苍白的脸重叠在一起,让我的心像被反复撕扯的布,疼得无法呼吸。

  “程颖……我错了……我不该让你出门的……”我握住她冰冷的手,那只曾经为我做饭、为我整理衣服、在我生病时抚摸我额头的手,现在却僵硬而冰冷,“你起来骂我好不好?起来打我好不好?别睡了……我们回家了……”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过来,熟练地给程颖盖上白布,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抬上担架。我看着那片刺眼的白色,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色,只剩下那抹白,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将我和她永远隔开。

  “不!别盖白布!她还活着!她只是睡着了!”我发疯似的想去扯掉白布,却被医护人员拦住。

  “先生,请节哀。”一个年长的医生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沉重,“我们会尽力,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做好心理准备?我怎么可能做好心理准备?那个早上还在我怀里撒娇的女孩,那个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女孩,那个我发誓要守护一辈子的女孩,怎么能就这样离开我?

  这时,米真真在我的怀里轻轻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空洞而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目光越过我,落在被抬上救护车的担架上。当她看到那片刺眼的白布时,喉咙里发出一阵压抑的呜咽,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我的女儿……我的程颖……”她没有再挣扎,只是任由眼泪滑落,身体却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剧烈颤抖,“是我没照顾好你……是妈妈没保护好你……”

  救护车呼啸着离去,带走了我的整个世界。我抱着失魂落魄的米真真,站在血色的黄昏里,看着那棵依旧横卧在路口的大树,看着散落一地的杂物,看着这片被台风蹂躏过的废墟,感觉自己的灵魂也随着程颖一起被带走了。

  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飞向天空,像是在为谁送行。血色的晚霞终于穿透了云层,将整个世界染成了悲伤的颜色。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的春天结束了,剩下的只有漫长而寒冷的冬天。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出租屋,那个我们一起规划过的未来,那个我发誓要给她的幸福生活……所有的一切,都随着这场台风,随着这个血色的黄昏,彻底破碎了。

  我低头看着怀里的米真真,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救护车离去的方向,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我忽然意识到,从今往后,我们两个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人,要如何在这片废墟之上,艰难地活下去?

  风又开始大了起来,吹得路边的残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悲剧。血色的黄昏渐渐被黑暗吞噬,我抱着米真真,站在冰冷的雨水里,感觉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绝望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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