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家族的认可

　　周日午后，冬日的阳光带着一种倦怠的暖意，懒洋洋地洒在顾家老宅那修剪齐整却难掩冬日萧瑟的草坪上。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入铁艺大门，停在主楼前。顾夜白独自下车，深吸了一口老宅特有的、混合着植物清冷与旧木沉香的空气。这里承载着他大部分压抑而规范的童年与少年时光，每一次回来，都像是重新披上一套无形的、沉重的铠甲。但今天，他的心境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不再是迫于压力的妥协归来，而是带着明确的目标和破釜沉舟的决心。

　　他整理了一下深灰色大衣的衣领，步履沉稳地踏上台阶。管家早已恭敬地等在门口，接过他的外套，低声道：“夫人正在茶室等您。”

　　茶室，是母亲处理“家事”时偏爱的场所。顾夜白眸光微敛，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二楼那间采光极好、布置却略显肃穆的房间。

　　推开门，顾母正端坐在临窗的紫檀木圈椅上，面前的红木茶几上摆着一套精致的白瓷茶具，茶香袅袅。她穿着一身墨绿色的丝绒旗袍，外搭一件羊绒披肩，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仪态万方，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妈。”顾夜白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姿态不卑不亢。

　　“回来了。”顾母抬眼看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了主题，“昨天，我给林小姐打了个电话。”

　　“我知道。”顾夜白语气平稳，没有任何意外之色。他清晨接到管家暗示母亲心情尚可的电话时，就已有所预料。

　　顾母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叶，动作优雅，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我倒是有些意外，那孩子……比我想象中要沉得住气。我问起她对未来的打算，她回答得倒是谨慎，只说顺其自然。”

　　顾夜白嘴角几不可见地牵动了一下，眼前浮现出小夕接到电话时那紧张又努力镇定的模样，心底一片柔软。“她只是不想给您压力，也不想让我为难。”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着母亲，“而且，关于未来，我认为应该由我来给她明确的答案，而不是让她在不确定中揣测。”

　　顾母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她看向儿子，眼神渐渐变得锐利：“所以，你今天回来，就是来给我这个‘明确的答案’的？”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随着她这句话而微微凝滞。

　　“是。”顾夜白没有任何回避，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这是一个既显尊重又不失力量的姿态，“妈，我打算向小夕求婚。就在初雪那天。”

　　尽管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儿子如此直接、毫无转圜余地地宣布，顾母的瞳孔还是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她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睛，静静地审视着顾夜白，仿佛在衡量他这番话背后有多少决心。

　　顾夜白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继续清晰地说道：“这不是一时冲动。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清楚小夕对于我意味着什么。她不是您和我爸曾经期望的那种，能在事业上、人脉上给我带来直接助力的联姻对象。但她给了我过去二十多年里，从未真正拥有过的东西——家的温度，毫无保留的信任，以及让我想要变得更好、去守护这份简单的动力。”

　　他很少如此长篇大论地剖白内心，尤其是在一向强势的母亲面前。但他的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

　　顾母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似乎在借此平复心绪。半晌，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夜白，你应该清楚，顾家的媳妇，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选择。她意味着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面对复杂的社交圈，甚至可能影响到集团的形象和……”

　　“妈，”顾夜白打断了她，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首先，小夕是成为我的妻子，然后才是顾家的媳妇。我不会让她去承担她不愿意、或者不擅长承担的责任。至于集团和形象……”他微微停顿，目光里透出属于他在商场上运筹帷幄时的自信与冷峻，“我有能力掌控局面，也有信心让集团在我的带领下发展得更好。我不需要，也不会用我的婚姻去做任何交易。如果连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人都无法选择，那我这些年所有的努力和所谓的成功，又有什么意义？”

　　这番话，近乎于摊牌。茶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顾母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她看着儿子，那个早已脱离她的掌控、羽翼丰满、气势甚至隐隐压过她一头的儿子，一种混合着失落、恼怒和一丝无力感的复杂情绪在她眼中翻涌。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她的声音冷了几分。

　　“不，我是在陈述事实，以及我的底线。”顾夜白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希望我的婚姻，能得到您的祝福。但如果……”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没有丝毫动摇，“如果实在无法达成一致，我也会尊重您的选择，但我的决定，不会改变。”

　　“不会改变”四个字，像重锤一样敲在寂静的空气里。顾母死死地盯着他，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犹豫或退缩。但她失败了。眼前的顾夜白，眼神深邃如渊，里面只有一片不容撼动的坚定。

　　长时间的沉默在母子之间蔓延，只有茶几上香炉里升起的细细青烟，还在无声地缭绕。顾夜白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他必须扛住母亲施加的无形压力。

　　终于，顾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靠回了椅背，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眼中的锐利和冷意似乎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妥协。

　　“你长大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你了。”

　　她没有直接说“同意”，但这句近乎无奈的话，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让步和认可。

　　顾夜白心中紧绷的弦，微微一松。他知道，母亲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他站起身，走到母亲身边，蹲下身，这个姿态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具有压迫感。他拿起茶壶，为母亲空了的茶杯续上热水，动作缓慢而郑重。

　　“妈，”他的声音放缓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小夕是个很简单，也很善良的女孩。她不会刻意去讨好谁，但她会用她的方式，对身边的人好。请您……试着去了解她，而不是用固有的标准去衡量她。给我一点时间，也给她一点时间。”

　　顾母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儿子，他眼中那份罕见的、近乎于请求的神色，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某块柔软的地方。她想起昨天电话里，那个女孩紧张却努力保持礼貌的声音，想起调查资料里显示的、她简单干净的家庭背景和成长轨迹，再对比儿子此刻为了她，不惜与自己正面抗衡的坚决……也许，她真的错了？也许，这种她曾经不屑一顾的“简单”，才是她这个过于复杂早熟的儿子，真正需要的救赎？

　　她没有推开儿子递过来的茶杯，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接过茶杯，指尖感受着瓷器传来的温热，目光投向窗外有些灰蒙的天空，久久沉默。

　　这沉默，不再带有对抗的意味，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许和消化。

　　顾夜白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他不需要母亲立刻热情接纳，只要她不再阻挠，愿意给出一个机会，就足够了。剩下的，交给时间，也交给他和小夕自己去证明。

　　他在老宅又待了一会儿，陪着母亲用了简单的晚餐，席间气氛虽然不算热络，但至少不再冰冷僵硬。离开时，顾母破天荒地送他到了门口。

　　“路上小心。”她看着儿子，语气平淡，却不再有往日的疏离。

　　“嗯。妈，您也保重身体。”顾夜白点了点头，转身坐进车里。

　　车子驶出老宅，汇入城市的车流。顾夜白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家庭这边的障碍，总算扫清。他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映出的、自己带着些许疲惫却更多是轻松和解脱的脸，想到小夕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他点开与秦浩、苏晓琪的三人小群，发出了一条信息：

　　顾夜白：“家里这边，沟通完毕。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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