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冬月二十三日，夜。

　　天津，太子行辕。

　　书房里灯火通明。

　　沈炼是太子的首席谋士，也是大明公认最好的笔杆子。他站在书案前，却迟迟没有下笔。

　　他面前是两叠厚厚的卷宗。

　　一叠是西厂对西班牙奸细胡安几个月来的审讯记录，从南洋布局到西班牙王国内部的情报，什么都有。

　　另一叠更厚，也更沉重。那是西厂密探和皇家银行的商队，从南洋各地九死一生送回来的，当地华商的血泪控诉书。

　　这些卷宗用的不是好纸，有些是粗糙的草纸，甚至是破布。上面的字，是用血和炭写出来的。

　　沈炼在这里已经站了一个时辰。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

　　“看到了吗？”朱见济的声音从书案后传来，语气平静，但却透出森然杀气，“这就是你一直不明白，我为什么非要打这场仗的原因。”

　　沈炼抬起头，眼眶发红，声音也有些沙哑：“臣……看到了。臣只恨自己，看得太晚！”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场国与国之间的利益争夺。

　　他没想到，在那片遥远的大海上，他的同胞，那些漂洋过海艰难求生的汉家儿郎，竟然在经受那样的苦难。

　　沈炼拿起最上面的一份血书，那是一个叫万家庄的华人村落，全村幸存的几十人，按着血手印联名写的。

　　“……景泰十年秋，西班牙人借口量地，闯入我庄。庄主万老太公以礼相待。但西班牙的督军，竟然看上了庄里的粮食，还想强占我们的妻女！老太公与他们理论，骂他们不讲道理。那督军竟当场拔剑，将快七十岁的老太公，砍头示众！”

　　“我们气不过，拿起锄头反抗。但他们都有火枪，在百步外随意射杀。我万家庄三百一十四口人，一夜之间，被杀光了！男人不管老少，全被砍了头；女人被他们侮辱后杀死……小孩的哭嚎声，响了一夜……”

　　“他们烧我们的房子，抢我们的粮食，占我们的田地……这个仇，这个恨，就是变成鬼也不会忘！恳请天朝圣君，为我们这些冤魂做主啊！”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刺痛了沈炼。

　　他是个传统的士大夫，信奉仁义，讲究礼法，并以华夏为荣。

　　可此刻，从这些带血的文字里，他只看到了两个字。

　　畜生！

　　沈炼一拳重重砸在书案上，指节瞬间惨白！

　　“殿下！”他猛地抬头，眼里第一次有了与他儒雅气质完全不符的杀气，“这不是人，是一群披着人皮的野兽！对付野兽，不用讲仁义，也论不得礼法！只能……血债血偿！”

　　“说得好。”朱见济缓缓站起身，将一沓整理好的材料递到沈炼面前。

　　里面有胡安关于西班牙王室企图毒杀景泰帝的供词，有曹吉祥、石亨等人暗中勾结，资助南洋倭寇叛乱的罪证，还有更多华商被无故屠杀，家产被抢光的案子。

　　证据确凿。

　　“我不要空话连篇的政治檄文。”朱见济看着沈炼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我要的是血，是泪，是恨！”

　　“我要让这篇檄文，像刀一样插进大明每个有血性的男儿心里！我要让天下所有人都明白，这一仗，是那群畜生逼着我们不得不打！”

　　“我要让后世子孙，翻开史书看到这一页时，还能感受到我们今天所承受的痛苦！”

　　“你，能做到吗？”

　　沈炼双手发抖的接过那份材料，他没再多说一个字，只是猛地撩起官袍，对着朱见济，长跪于地，郑重的磕了一个头。

　　“殿下放心！”

　　“臣就算呕尽心血，也要将这篇讨贼檄文，写成我大明最响的战鼓！”

　　“此檄文若不能惊天动地！臣，无颜再立于朝堂之上！”

　　这天夜里，太子行辕的书房灯火未熄。

　　沈炼饱蘸浓墨，笔尖在纸上飞快移动。

　　他的笔下，没有华丽的词句，只有最直接的控诉，和最冰冷的杀意。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南洋同胞的血泪写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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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泰十一年，冬月二十五日。

　　天津卫和整个京师地区，发生了一件怪事。

　　往日辰时才开售的《大明日报》，今天天还没亮，就有上百名报童骑着快马，在城里到处加急派送。

　　而且，是免费的！

　　“号外！号外！太子殿下亲书《斥西班牙王国书》，天下人共览！”

　　“号外！西洋蛮夷想杀皇帝，屠杀同胞！血债累累，数都数不清！”

　　尖锐的喊声打破了冬日清晨的宁静。

　　无数刚开店门的商户和走出家门的百姓，都被这阵仗吸引了。

　　很快，一份份油墨未干的报纸，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这一次的头版不是寻常的黑色，而是刺眼的血红色，标题只有六个大字，却写得杀气腾腾。

　　——《斥西班牙王国书》！

　　一家早点铺前，刚买了份报纸的账房先生只看了一眼，便心中一惊。他旁边啃油条的壮汉凑过去，不解的问：“李先生，这写的啥啊，看把你吓的。”

　　“你……你自己看！”账房先生手指发抖，指着报纸上的文字，声音都变了。

　　壮汉不识字，急得抓耳挠腮。账房先生深吸一口气，开始念了起来。

　　“……夫天地之间，人各有道，国各有疆。我大明天朝，上承尧舜，下继汉唐，以仁义教化四海，以诚信通商万邦。然，有西夷小国，名曰西班牙，孤悬海外，不知礼数，不沐王化，实乃人面兽心之禽兽也！”

　　“其罪一，曰：弑君犯上，动我朝纲！”

　　“……阴结宫中内宦，以奇毒献于圣上，欲行弑逆之举！幸好太子医术高明，识破奸计。然此心之歹毒，天地不容！”

　　“什么？！”那壮汉一听，手里的油条“啪”的掉在地上！他怒目圆睁，吼道：“这帮狗日的红毛番，竟敢对皇爷下手？！”

　　早点铺里，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一脸震惊和愤怒。

　　账房先生没理他，继续颤声念下去。

　　“其罪二，曰：屠我同胞，掠我钱粮！”

　　“……吕宋一地，我汉家子民，披荆斩棘，辛苦经营，终成富庶。西夷垂涎，借故挑衅，一夜之间，屠我同胞三千余，血流成河，积尸成山！尽掠其财，占其田土，其行径，比之蒙元，比之倭寇，有过之而无不及！”

　　“其罪三，曰：狼子野心，觊觎中华！”

　　“……今，竟纠集所谓无敌舰队，战船五十，士卒数万，扬言要炮轰我海岸，将我华夏富庶之地，变为其殖民之邦……此等禽兽之行，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故，孤今日，以大明监国太子之名，告天下臣民：此战，是为了复仇！是为了雪恨！”

　　“今我大明，兵强马壮，船坚炮利！孤将亲率六师，远渡南洋，与尔等……决一死战！”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当最后八个字念完，早点铺里一片寂静。

　　“啪！”

　　那壮汉猛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

　　“干他娘的！”他嘶声怒吼，声音因愤怒而沙哑，“殿下说的对！这帮畜生，必须血债血偿！老子……老子不干活了！老子要去参军！”

　　他的怒吼，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情绪。

　　“对！干他娘的！”

　　“杀光这帮红毛畜生！”

　　“殿下万岁！大明万胜！”

　　同样的场景，在京城的每一处上演。

　　国子监内，一群平日只知之乎者也的太学生，此刻围在一起，一个个看得义愤填膺，面红耳赤。

　　“之前我还觉得，太子殿下开海禁，修战船，违背了圣人‘不言利’的教诲。今天才知道，我错得有多离谱！”一个年轻的监生激动的把报纸拍在桌上。

　　“是啊！这已经不是利和义的争论，这是华夏和蛮夷的分别！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要是还拘泥于那点门户之见，我们还算什么读书人！”

　　一位向来以守旧闻名的老博士，此刻也捋着胡须，老泪纵横：“好一个‘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壮哉！我大明，就该有这种气魄！老夫虽然老了，不能提枪上马，但愿意捐出一年俸禄，资助军队！”

　　舆论彻底引爆。

　　整个京城，从商贩百姓到文人领袖，之前那些关于“劳民伤财”的质疑，关于“穷兵黩武”的担忧，在这一刻，全被一股名为民族大义的烈火，烧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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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津卫，舰队大营。

　　同样的报纸，也被送到了每个士兵的手中。

　　训练场上，成千上万的士兵，在各自长官的带领下，席地而坐。识字的百户、总旗，正用他们最大，也最激昂的声音，念着那篇讨贼檄文。

　　当听到皇帝险些被毒杀时，这些忠君爱国的士兵们，咬紧了牙关。

　　当听到数千同胞在海外被屠戮时，许多人的拳头已经捏得“咯咯”作响，眼中燃起怒火。

　　而当最后那句“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吼出来时，整个训练场先是一阵诡异的安静，接着，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杀！杀！杀！”

　　“为陛下复仇！为同胞雪恨！”

　　“靖海！靖海！靖海！”

　　士兵们举起手里的刀枪，疯狂的咆哮着。那股由仇恨和荣耀汇聚成的杀气仿佛直冲云霄。

　　之前，他们知道要打仗。但为什么打，为谁打，是模糊的。

　　现在，他们知道了！

　　他们的战斗意志，从最基本的为了功名利禄，瞬间升华到了为国为同胞的境界！

　　高高的点将台上，郭勇和陈安澜等将领，看着底下这群像下山猛虎般的士兵，一个个热血沸腾。

　　他们知道，这支军队的魂，铸成了。

　　帅帐前，朱见济和沈炼并肩站着，安静的看着这一切。

　　沈炼的眼里全是震撼。他从没想过，自己笔下的文字，竟然能掀起这么大的波澜，有这样不可思议的力量。

　　“殿下，民心可用，军心已固。”他由衷的感叹。

　　“是啊。”朱见济点了点头，望着那股冲天的杀气，眼中却是一片平静。

　　战争的机器，已经被他调到了最佳状态。

　　全民的意志，也被他拧成了最锋利的一股绳。

　　一切，都准备就绪。

　　“万事俱备，”朱见济轻声说道，目光望向了京师的方向，“只差那最后一道……来自天子的授权了。”

　　他知道，在率领这支凝聚了整个帝国意志的大军出征之前，还有最后一个，也是最神圣的仪式，在等着他。

　　天子授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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