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总督的屈辱和抉择！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圣地亚哥堡里，大爆炸的烟尘还没散干净。空气里全是硝烟味，混着烧焦的木头和皮肉的气味，闻着就想吐。

　　原本的总督府已经成了一片废墟，院子里到处是碎石头和烂木头。

　　总督唐·米格尔看起来糟透了。他身上的丝绸睡袍被刮破了，脸上和手上都是灰和伤口，一头金发乱七八糟。

　　“卫兵！我的卫兵在哪儿！”他咳个不停，尖着嗓子喊，声音听起来又高又怪。

　　十几个西班牙亲兵拿着火枪和刀剑，把他围在中间，警惕地看着四周。这是他身边仅剩的人了。

　　“总督阁下，城堡完了！我们被包围了！”一名亲兵队长的脸都白了，大声喊道，“您必须马上从密道走！那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密道……对！密道！”

　　唐·米格尔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这条密道，是他上任后为了防止土着暴动或者海盗攻城，花大价钱秘密修的，出口在城堡后山一个没人用的马厩里，很隐蔽。他想都没想过，有一天会用它来躲大明军队。

　　“走！带我过去！”

　　他顾不上面子，在一群亲兵的簇拥下，手脚并用地穿过院子，冲进了书房。

　　推开一个做成书架样子的暗门，一股又冷又湿的气味扑面而来。唐·米格尔想都没想，第一个钻了进去。

　　密道里一片漆黑，只能靠亲兵手里的火把照明。脚下的石阶又湿又滑，长满了青苔。唐·米格尔走得东倒西歪，好几次差点摔倒，都是旁边的亲兵架着他。

　　“快点！”他不停的催，声音里带着哭腔。身后的喊杀声好像就在背后响着，让他心脏狂跳。

　　不知跑了多久，前面总算有了点光。

　　“出口！是出口！”一个亲兵高兴的大叫。

　　唐·米格尔打起精神，几乎是被拖着冲出了密道。

　　出口是个废弃很久的马厩，到处是杂草、烂草料和蜘蛛网，空气里有股马粪放了很久的酸臭味。

　　可这股味道，唐·米格尔闻起来却觉得无比香甜。

　　是自由的味道！

　　“哈哈哈……出来了！我出来了！”他看着头顶的天，大口喘着气，忍不住放声大笑，“东方的蠢货！想抓我？做梦！只要我逃进山里，你们一辈子也别想找到我！”

　　亲兵队长也松了口气，他一边让手下警戒，一边对米格尔说道：“总督阁下，我们藏快船的河岸离这不远，我们现在就护送您……”

　　他的话突然停住了。

　　马厩腐朽的木门外，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用带着广式口音的官话慢悠悠地响了起来。虽然听不懂，但那语调里的戏弄，让所有西班牙人背脊发凉。

　　“哎哟，总督大人，别急着走嘛。这荒山野岭的，连口热茶都没有，怎么好待客呢？”

　　“谁？！”亲兵队长吓了一跳，转身把火枪对准了门口。

　　只见一个看着还很年轻的明军小将，正斜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们，微笑着。在他身后，二十多个同样年轻的复明军士兵，拿着出了鞘的钢刀和上了弦的弓弩，把小小的马厩围得死死的。

　　他们是悄悄摸过来的赵龙和他手下的一个班。

　　“是你？”唐·米格尔认出了这个在战场上见过几次的复明军小头目，他先是一愣，随即大吼，“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等你好久了。”赵龙从门框上站直了身子，晃了晃脖子，发出“咔吧”的声响，看唐·米格尔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头猪。

　　“俺们大统领说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可你们这帮红毛鬼子，杀咱同胞的时候，可没想过留一线啊。”他咧嘴笑了笑，“俺就不一样了，俺特地给你留了条活路，喏，就是这条通往阎王殿的活路。”

　　“保护总督阁下！开火！”亲兵队长嘶吼一声，扣动了火枪的扳机。

　　“砰！”

　　火光一闪，铅弹飞了出去。

　　但赵龙的身影比他还快，在对方抬手的时候，就猛的向旁边一闪。铅弹擦着他的衣角打在墙上，冒出一串火星。

　　不等西班牙人开第二枪，赵龙已经冲了进来。

　　“弟兄们，动手！留活的！太子殿下要拿他的人头祭旗！”

　　“杀！”

　　狭小的空间里，战斗瞬间爆发。

　　赵龙和他手下的弟兄们心里都憋着一股恨意，下手又快又狠，刀刀都往要害上砍。西班牙亲兵虽然受过训练，但早就吓破了胆，加上火枪在近身战里不好用，很快就被砍倒在地。

　　“啊——！”

　　随着亲兵队长捂着喉咙倒下，战斗在一分钟内就结束了。

　　唐·米格尔呆呆的看着满地的尸体，腿一软，瘫倒在脏兮兮的草料堆上。一股骚臭味传来，液体顺着他的睡袍裤腿流了下来。

　　他吓尿了。

　　赵龙嫌弃的捏着鼻子，走到他面前，用刀背拍了拍他惨白的脸。

　　“总督大人？殖民地最高统治者？西班牙国王陛下的表亲？”他每说一个头衔，就拍一下，“很威风嘛。按照咱们大明的规矩，你这种……叫什么来着？”

　　他挠了挠头，好像在想词。

　　“对了，”他猛的一拍大腿，“叫，罪大恶极，罄竹难书！按《大明律》，得凌迟处死！”

　　唐·米格尔听不懂“凌迟处死”是什么，但他从赵龙冰冷的眼神里，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不……不要杀我……我……我是贵族……你们不能……不能这样对我……”他用很小的声音，颠三倒四的求饶。

　　“贵族？”赵龙笑了，笑得很开心，“在我们这儿，你这种玩意儿，现在只有一个名字。”

　　“——战俘！”

　　……

　　大概两刻钟之后，唐·米格尔被人用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推推搡搡地押出了圣地亚哥堡。

　　接着，他经历了一场终身难忘的游街。

　　从城堡到港口码头，那条大理石铺的路，平时只有他和手下的军官能走，现在挤满了人。

　　那些平时见到他们就下跪、连头都不敢抬的土着奴隶，那些被他们当成牲口的华商矿工，此刻都站得笔直！

　　他们眼里没有了害怕，只有复仇的快意与新生的喜悦！

　　当看到曾经高高在上的总督大人，现在像条狗一样被人押着走过时，人群里爆发出震天的喊声和骂声！

　　“杀了他！杀了这个刽子手！”

　　“我的儿子……我可怜的儿子就是被他下令吊死的！”一个白发老华工被人扶着，哭喊着，抓起一把泥土奋力扔向唐·米格尔。

　　“魔鬼！你是魔鬼！烧死他！”一个土着少女，冲着他愤怒的挥着拳头。

　　烂菜叶、臭鸡蛋、石块、甚至还有人脱下鞋子，朝他扔过来。

　　赵龙和他手下的士兵没有拦着。他们只是冷笑着，用刀鞘挡开那些可能砸死人的石块，任由这位总督大人品尝他自己种下的苦果。

　　唐·米格尔低着头，任由那些脏东西砸在自己身上。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在这片土地上犯下的罪行有多严重。他想不通，这些平时温顺的家伙，怎么一夜之间，都变成了敢对他咆哮的野兽？

　　穿过这条由仇恨和愤怒组成的街道，当他终于被押到码头时，整个人已经和乞丐没什么两样，精神也快垮了。

　　他被粗暴的推上了一艘去明军旗舰的小船。

　　小船划开海湾平静的水面。

　　这也让唐·米格尔看清了眼前让他心胆俱裂的景象。

　　他抬起头，茫然的看着这片海湾。

　　海面上到处漂着战舰的残骸。断裂的桅杆像枯树枝，破碎的船板上还挂着血肉模糊的尸体。那些他熟悉的、代表西班牙帝国荣耀的双头鹰旗帜，破破烂烂的泡在油污和血水里，随着波浪起伏。

　　他看到“圣地亚哥”号露出水面的船头，那尊圣徒雕像的半边脸被削掉了，看着很可笑。

　　他看到远处那艘巨大的“圣菲利普”号。它没沉，但比沉了更惨。它瘫在水里，浑身冒着黑烟，被一群比它小得多的明军战舰围观着。

　　一个明军水师的年轻士兵，划着小船，用长竹篙把一面漂在水里的西班牙海军军旗费劲的钩了上来，然后像拧抹布一样在船边拧了拧水，引得周围小船上一片哄笑。

　　“轰——！”

　　这一幕，彻底击垮了唐·米格尔。

　　他的精神彻底垮了。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这个刚才还面对万人唾骂强撑着的殖民总督，此刻像个孩子一样，跪在小船脏兮兮的甲板上，双手捂着脸，嚎啕大哭。

　　他的哭声里混着恐惧、绝望和不甘，在这片属于胜利者的海湾上空回荡，听起来那么微不足道，又那么讽刺。

　　小船靠上了“无畏”号。

　　当浑身脏污、神情恍惚的唐·米格尔被两个高大的海军陆战队士兵拖上甲板时，他正对上了另一双眼睛。

　　一双同样被俘，但眼神里充满冰冷、轻蔑和厌恶的眼睛。

　　是“血腥公爵”阿尔瓦。

　　他也在这里。他虽然也是俘虏，但衣着很整齐，腰杆挺得笔直，就算双手被反绑着，也还带着贵族的体面。

　　四目相对，一个像狗一样狼狈，一个像狮子一样高傲。

　　唐·米格尔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他看到站在阿尔瓦面前那些精神饱满、盔甲鲜亮的明军将领。看到了那面高高飘扬在主桅杆上的日月龙旗，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尊严。

　　“我……我投降……”

　　唐·米格尔猛地挣脱开士兵，一个前扑，跪倒在南洋水师统帅陈安澜的面前，抱着他的腿，用一种混着西班牙语和蹩脚官话的调子，哭喊着哀求：

　　“将军阁下！我投降！我愿意献出所有的一切！我知道……我知道很多秘密！关于新大陆的航线！关于那些香料群岛！只要您能饶我一命，我……我可以帮你们！我可以帮大明帝国，劝说那些被我们占据的岛屿，让他们全都归顺你们！”

　　“求求您了……求求您……我还不想死……”

　　看着他这副卑微的样子，陈安澜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一脚将他踢开。

　　而他身旁，一直没说话的阿尔瓦公爵，则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微笑。

　　一个选择了活命，一个选择了顽抗。

　　马尼拉湾的海风，吹着胜利的龙旗。

　　这场决定西太平洋百年命运的大战看似结束了，但一场新的，关于权力、利益和人性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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