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来自大明的警告

　　马六甲阴雨连绵，湿冷的天气让港口的气氛都跟着压抑起来。自永熙皇帝下达海疆戒严的命令后，这座过去热闹非凡的大港，如今变得风声鹤唳。

　　港口西边的市舶司衙门，是眼下整个南洋最忙的地方。后院密室里，西厂千户王守文穿着青色长衫，安静地坐在案前。炉里的檀香飘着青烟，和外面的紧张气氛完全是两个世界。

　　“大人！‘宝源号’的船主周大海，已经带到！”一名西厂番役快步进来，低声报告。

　　“让他进来。”王守文放下手里的账簿，神情没什么变化。

　　很快，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粗壮的汉子被带了进来，他满脸都是倦意和恐惧。汉子一看见王守文，就“噗通”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

　　“小人……广州府‘宝源号’船主周大海，叩见王大人！大人！我可算……可算见到您了！我要报官！天大的急事啊！”

　　这汉子常年在海上漂，身上一股子咸腥味，见到一个能做主的大明官员，紧绷的情绪一下就垮了。

　　“周船主，别慌，起来说话。”王守文的声音很温和，有种让人安心的劲头，“这里是西厂的地盘，安全得很。你慢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大海被安抚着坐下，灌了一大碗热茶，这才缓过劲来，颤着声音，说起他在美洲新大陆库斯科港外的可怕见闻。

　　“大人……您是不知道……那地方，简直是个魔窟！”周大海的眼睛里还带着没散去的恐惧，“我的船，本来是跟着几个佛郎机商人，想去新大陆倒腾点新奇玩意儿。可刚到库斯科外港，就看到城里……到处冒黑烟！那股味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是烧尸体的味儿……”周大海的声音都在抖，“我偷偷上岸打听，才从一个快吓疯的当地土人嘴里知道，城里……城里闹瘟疫了！他们管那病叫‘黑死神之吻’，一场吓死人的瘟疫！”

　　他停了一下，好像又想起了那可怕的场面，脸色发白。

　　“大人，那病太邪门了！得了病的人，先是发高烧说胡话，然后……然后皮肤上会长出黑色的花纹！跟被雷劈了似的，一条一条的，像蛇！也像树根！”

　　听到“黑色花纹”和“像蛇”，王守文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停住了。他的眼神一下子变了。

　　“接着说！”

　　“是！是！”周大海被他吓得一哆嗦，赶紧往下说：“那些长了花纹的人，很快就疯了！跟野兽一样，谁都不认，见人就咬！最后……最后在一两天里，七窍流血，活活累死！”

　　周大海像是想起了什么，哆哆嗦嗦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小心地打开。里面是一卷有些潮了的画纸。

　　“大人……我……我当时胆子大，花重金让船上一个会画画的画师，躲在远处，偷偷把一个病人的惨状画了下来……您看！”

　　王守文接过画纸，慢慢展开。

　　画上，是一个快要死的印加土着。他的表情扭曲，最吓人的是，他光着的胸膛和胳膊上，布满了黑色闪电一样蔓延开的诡异花纹！

　　“好……好一个‘黑死神之吻’！”王守文看着画，脸色发青。他猛地站起来，对着旁边的番役吼道：“备最快的船！启动最高级的军情传递！这份口供和图，必须在二十天内，送到京师军机处！不能有任何差错！”

　　永熙二年，五月初，京师。

　　南方的湿热还没到，北国的春末还带着点凉意。一匹快马冲过重重宫门，马上的信使翻身下来时，已经没了力气。他怀里那个刻着“十万火急”和西厂烛龙徽记的铜管，被用最快的速度送进了军机处的密室。

　　灯火通明的密室里，朱见济正对着巨大的沙盘，和于谦、沈炼推演海疆的防御。当那份从马六甲来的急报，和那幅画着“蛇形闪电”的图，一起摆在他面前时，他只看了一眼，人就愣住了。

　　“陛下？”沈炼察觉到了皇帝的不对劲。

　　朱见济没回答。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在画上那诡异的黑色花纹上轻轻划过，随即猛的抬头，快步走到墙边的一排柜子前。

　　于谦和沈炼不解的跟了过去。

　　只见朱见济亲手打开了几个用铅封着的盒子，把几样东西并排放在一起。

　　第一件，是那支杀死了大明东方探索舰队士兵的黑曜石箭头。

　　第二件，是从东瀛缴获的、淬了剧毒的“吹箭”细针。

　　第三件，是孤狼用命换回来的，关于他自己尸体上“黑色蛇纹”的尸检图。

　　第四件，就是刚刚送到的，这份来自新大陆库斯科的“黑死神之吻”病人图谱！

　　当这四样东西摆在一起时，一个可怕的真相，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箭头上雕刻的蛇形闪电、毒针上刻的微小蛇纹、孤狼尸体上蔓延的死亡图腾、以及新大陆瘟疫病人皮肤上出现的黑色纹路……

　　它们的形状、走向，甚至那种诡异的扭曲感，竟然一模一样！

　　“天……”于谦这位见惯了尸山血海的老将，此刻看着眼前这四样指向同一个源头的东西，都觉得背后发凉，忍不住后退一步，声音发干。

　　“这不是天灾……”沈炼的脸色瞬间没了血色，他看着那张病人图谱，又看看另外三样东西，终于明白了什么，“陛下……您的意思是……这场远在万里之外的瘟疫，是……人祸？”

　　“人祸？”

　　朱见济转过身，脸上没有惊慌，只有冰冷的镇定。

　　“不，沈卿，你说得不准确。”他看着眼前的臣子，用一种他们从未听过的、带着冰冷而不带感情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这不是普通的人祸。这是一场我们从未见过的，有预谋的……”

　　他深吸一口气，吐出了一个让整个军机处都安静下来的词。

　　“**生物战**！”

　　“生物战？！”

　　这个陌生的词，让于谦和沈炼都愣住了。他们虽然不明白意思，却能从皇帝冰冷的语气里，感觉到这两个字背后那足以颠覆国家的巨大恶意。

　　“立刻传旨！召国家科学院院长李泰、太医院院使刘思敬，入军机处，立刻！马上！”

　　朱见济没有解释，他知道，没时间解释了。

　　……

　　半个时辰后，当匆匆赶来的李泰和刘思敬，看到御案上那几件让人不安的东西，听完皇帝对“生物战”这个概念的简单解释后，这两位大明科学和医学界的顶尖人物，全都陷入了长久的震惊中。

　　用看不见的“疫毒”做武器，去灭掉一个国家，杀掉成千上万的人？这种想法，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让他们不寒而栗。

　　“李泰！”朱见济没给他们太多时间震惊，他指着那张病人图，语气不容置疑。

　　“臣……臣在！”

　　“朕命你，立刻组建科学院最高等级的‘生物紧急应对小组’！你们的任务不是治病救人，而是从现在起，把这个该死的‘病毒’当成敌人去研究！”

　　“根据这幅图和所有情报，给朕推演出这‘病毒’所有可能的传播途径！它怕什么？怕火，还是怕水？怕冷，还是怕热？它又是怎么变异的？给朕把它所有的底裤都扒出来！”

　　“臣……领旨！”李泰的脸上没了血色，他知道自己接下的是一个多重的担子。

　　“刘思敬！”朱见济又转向那位沉稳的老院使。

　　“老臣在。”

　　“你太医院的任务更重！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从《黄帝内经》到《伤寒杂病论》，把所有古方医书都给朕翻出来！立刻动手研制一种……**广谱抗病毒的中药方剂**！”

　　朱见济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拍板定案的决断。

　　“朕不管它叫什么黑死神之吻，还是黑蛇闪电！它的根子就是中医说的‘戾气’、‘疠气’！是天地间最凶的一种热毒！朕要你照着清热解毒、扶正祛邪的路子，用金银花、连翘、大黄、板蓝根这些药性寒凉的东西做主药，给朕配出最猛的方子！”

　　“朕不要求它能治好，朕只要求，它能防！能最大程度的拖延毒性发作的时间！为朕，为大明，争取到哪怕多一天的时间！”

　　“老臣……遵旨！”刘思敬叩首领命，神情异常凝重。他知道，从现在起，太医院研究的不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而是关系到国家存亡的大事。

　　当夜，一道道加密的指令从军机处发出，飞向全国各地的军港、科学院分院和药材产地。一个围绕着“生物战”的概念，用整个国家的力量建立起来的、远超这个时代的防疫体系，正式进入了战时状态。

　　安排完一切，朱见济独自回到御书房。

　　夜已经深了，但他一点睡意都没有。他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智者会……黑帆舰队……”

　　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神冰冷刺骨。

　　对方费尽心思，把剧本写好，把舞台搭好，绝不会只在新大陆那一亩三分地自娱自乐。

　　他们的最终目标，一定是拥有这个时代最多财富、最大疆域，也最有象征意义的大明！

　　“你想用瘟疫毁了我的天下，那朕……就在你来之前，给你布下一张天罗地网。”

　　朱见济走到御案前，亲自研墨，铺开一张空白圣旨，用朱笔在上面写下一行字：

　　“密谕：着南洋、两广、福建沿海所有西厂分站及水师，即刻起，对所有自美洲方向驶来之船只，无论其名号、国籍、始发港口，一律实行最严苛之‘丁级海上隔离观察’，检疫期……不得少于四十日！”

　　就在他准备盖上玉玺时，外面传来小禄子低声地通报。

　　“陛下……宝源号船主周大海求见，说他马上要回广州了，想……想在走之前，给陛下和宫里的小皇子，献上一些南洋买的新奇玩意儿，谢谢陛下的天恩……”

　　朱见济本有些不耐烦，但听到“小皇子”，他心头一软，想到自己那个活泼的儿子，紧绷的神经也松了些。他以为那船主不过是想巴结一下，便随口说：

　　“东西留下，让他去皇家银行领一千两银子的赏钱，退下吧。”

　　他并不知道，这位船主为了讨好他，到底带了些什么。

　　而此时的马六甲港外，“宝源号”上。

　　船主周大海正眉开眼笑地指挥着伙计，把几个漂亮的笼子小心地搬进自己的船长室。

　　笼子里，几只从苏门答腊雨林买来的小猴子，正好奇地眨着眼，上蹿下跳，看着很活泼。另一边的笼子里，几只羽毛像彩虹一样鲜艳的金刚鹦鹉，正在梳理自己的羽毛。

　　“哈哈哈，好！好啊！”周大海满意地看着这些“礼物”，好像已经看到小皇子收到礼物高兴的样子，和他自己升官发财的未来。

　　“等回了广州，把这些小宝贝养得再肥点，毛色再亮点，就是献给陛下最好的贡品了！”他对自己身边的大副笑道，“咱们这趟，可真是死里逃生，时来运转了！”

　　他满心欢喜，做着衣锦还乡的美梦。

　　却根本没察觉到，灾祸的种子，已经在他这条满载希望的商船上，悄悄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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