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锈蚀真相

　　“仙子姐姐？！”

　　猪八戒这石破天惊的一嗓子，让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后羿那只冰冷的机械眼猛地聚焦在八戒身上，熵增弓弩微微低沉，但能量并未散去，反而发出更危险的嗡鸣，仿佛被这轻佻的称呼激怒了。

　　嫦娥的数据流身影一阵波动，那双红宝石般的兔眼凝视着八戒，空洞中泛起一丝极细微的涟漪，像是试图从数据库深处检索某个早已删除的标签。

　　她的声音依旧空灵，却带上了更明显的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刺痛：“你…认识我？天蓬的…生物特征信号？但数据库显示…他已被…格式化。”

　　八戒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又听她提到“天蓬”和“格式化”，本能地缩了缩脖子，但那股莫名的熟悉感驱使他鼓起勇气，挠着头道：“俺…俺老猪也不知道，就是看着你觉得特别眼熟，心里头…酸溜溜的。俺以前好像是在天河管过水军，说不定…说不定咱以前真见过？”

　　“够了！”

　　后羿的咆哮打断了这诡异的认亲现场，他的机械臂再次抬起，弓弩重新锁定白龙号，怒火更炽，

　　“天庭的走狗，惯会玩弄这种低劣的情感把戏！迷惑嫦娥，接近我，还想故技重施吗？！”

　　“这位…壮士。”

　　玄奘上前一步，锦襕袈裟佛光流转，将飞船稳稳护住，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们并非天庭之人，乃东土大唐前往西天求取真经的修行者。贫僧玄奘，这几位是徒儿悟空、悟能、悟净。此行只为超度亡魂，并无恶意。阁下可是…后羿？这其中是否有何误会？”

　　“误会？”

　　后羿像是听到了宇宙中最可笑的笑话，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刺耳笑声，

　　“误会？你们穿着天庭的科技造物（指锦襕袈裟），驾驶着龙族的星舰（指白龙号），身上带着天庭制式武器的能量印记（指悟空体内金丹及众人装备），来到这片被他们亲手掩盖的罪证之地，跟我说误会？！”

　　他的机械眼死死盯着玄奘：

　　“和尚，你既要超度，可知他们因何而死？超度之后，他们的冤屈又该由谁来偿还？！”

　　孙悟空火眼金睛光芒闪烁，他能看到后羿体内奔腾的怒火与痛苦几乎要撑破那半机械的躯体，也能感受到那九支熄星箭上凝聚的、足以让星辰寂灭的可怕怨念。

　　他收起金箍棒，抱臂冷声道：

　　“喂，那个射箭的。俺老孙也刚砸过天庭的场子不久，看你这苦大仇深的样子，不像跟他们一伙的。有屁就放，有冤屈就说出来！遮遮掩掩，动不动就偷袭，算什么好汉？真要打，俺老孙奉陪到底，但话得先说清楚！”

　　后羿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机甲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嫦娥的身影飘近他身边，数据流的手臂轻轻虚按在他的机甲肩膀上，虽然无法真正触碰，却似乎带来了一丝安抚。

　　她看向玄奘等人，声音低沉而悲伤：

　　“他们…或许真的不知情。羿，那件事…被封锁太久了…”

　　后羿沉默了片刻，那只人类的独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痛苦之色。

　　他终于缓缓放下了弓弩，但熄星箭依旧在身后悬浮待命。

　　他指着周围无垠的废墟，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锈蚀的齿轮中艰难挤出：

　　“你们看到的这片废墟，这片所谓的‘落日熔炉’…根本不是什么失败的能源井！它是成功的，成功到…贪婪让它变成了地狱！”

　　他猛地一挥手，一道全息影像从他胸腔的某个接口投射出来，映照在冰冷的星空中——

　　影像中，十颗巨大的人造恒星被强行点燃，悬挂在一片原本繁荣的星域上空。

　　它们的光芒并非自然恒星的温暖金黄，而是带着不祥的惨白和赤红，疯狂地抽取着下方星球的能量。

　　星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碳化，河流蒸发，大地开裂。

　　无数的飞船如同受惊的飞蛾，试图逃离，却在恐怖的光辐射和引力撕扯下纷纷解体、融化。

　　儿童的哭喊、生命的哀嚎仿佛穿透了时空，隐约回荡在众人耳边。

　　“这就是天庭宣称的‘十日凌空，福泽万界’！”

　　后羿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嘲讽，

　　“他们为了加速抽取能源，满足那无餍的欲望和所谓的‘秩序维持’，根本不顾亿万生灵的死活！这片星域，曾有三颗宜居行星，数以千计的殖民空间站…一夜之间，化为焦土！”

　　全息影像变幻，出现了另一幅画面：一支简陋却意志坚定的反抗军舰队，为首的正是年轻许多、还未被机械改造的后羿。

　　他们利用地形和某种干扰技术，艰难地躲避着天庭巡逻舰队的围剿，最终将一种特制的弹药——熄星箭的前身，送入了那些人造恒星的核心。

　　恒星一个接一个地发生剧烈坍缩、爆炸…

　　“我们摧毁了那些熔炉，阻止了更大的灾难…”

　　后羿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疲惫，

　　“天庭需要替罪羊来掩盖他们的决策失误和暴行。于是，‘弑日者后羿’——一个疯狂摧毁恒星、导致亿万生灵涂炭的恶魔——就成了最好的宣传材料。”

　　嫦娥接过了话头，她的声音带着机械的冰冷，却难掩其下的悲凉：

　　“羿被逮捕，经历了‘改造’。他们剥离了他的大部分血肉之躯，换上这具禁锢他的机甲，植入神经锁，将熄星箭的控制器与他的生命信号捆绑。他们让我…让我做出选择：交出‘弱水’反物质中和剂的核心代码，或者…看着他被彻底销毁。”

　　她停顿了一下，数据流的身影微微颤抖：

　　“我交出了代码，但他们背弃了承诺。我的意识被强制上传至这台量子玉兔机甲，成为监视他的狱卒，永世囚禁于此，提醒他…也提醒我自己，反抗的下场。这条‘同心链’…”

　　她指了指自己和后羿之间那条若隐若现的能量细线：

　　“…不仅共享视觉听觉，只要他产生强烈的攻击意图，尤其是针对天庭的，我就要承受同等的神经电刑。他们要我…亲手折磨他，直到他彻底屈服，或者疯狂。”

　　真相如同最寒冷的星尘，席卷了白龙号内的每一个人。

　　八戒张大了嘴，脸上的轻佻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震惊和一丝莫名的愤怒。

　　沙僧握紧了降妖宝杖，靛蓝色的脸上肌肉紧绷，眼中流露出同病相怜的沉重。

　　敖烈沉默地操控着飞船，龙首投影低垂。

　　就连孙悟空，也收敛了桀骜，金眸中光芒闪烁，显然想起了自己大闹天宫时所见所闻，以及五行山下五百年的思考。

　　玄奘面露极致悲悯，他双手合十，轻声叹息：

　　“阿弥陀佛。造此杀业，掩此真相，行此酷刑…这…便是维持秩序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吗？”

　　然而，就在众人沉浸在这份沉重中时，玄奘忽然抬起了头，目光清澈而锐利地看向后羿：

　　“后羿施主，你为苍生奋起反抗，其情可悯，其行壮烈。然贫僧有一问，萦绕于心，不吐不快。”

　　后羿的机械眼转向他。

　　玄奘的声音平和，却带着直指人心的力量：

　　“当你义军的光矢射穿那些熔炉核心时，当你为人造的太阳送葬时…可曾看见，那随之飘散、无声湮灭的星尘之中，是否有未能及时撤离的平民运输船？是否有被卷入爆炸的、无关的探索飞船？甚至…是否有那些只是奉命行事、却同样被困于熔炉之中的天庭底层工匠？”

　　他伸手指向窗外那些漂浮的、更细小的残骸：

　　“他们的冤屈，又该由谁来偿还？摧毁枷锁的火焰，是否…也吞噬了本不该被吞噬的存在？”

　　此言一出，后羿如遭雷击，整个机械身躯猛地一震！

　　那只人类的独眼中，原本熊熊燃烧的怒火和痛苦，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是茫然，是刺痛，是…从未敢真正直面过的诘问。

　　摧毁暴政与误伤无辜，这沉重而无解的问题，如同另一支无形的熄星箭，精准地命中了弑日者心中最隐秘的痛处，也让这场星际相遇，走向了更深的层次。

　　锈蚀的，不仅仅是这片废墟，还有被时光和仇恨层层包裹的真相与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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