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月光照铁衣

　　玄奘的话语，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精准地刺入了后羿意识最深处那片被怒火和仇恨刻意掩埋的废墟。

　　那只人类的独眼中，狂暴稍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无措的痛苦。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却发现那些被遗忘的画面——爆炸边缘挣扎的小型飞船信号、通讯频道里绝望的求救呼喊——如同挣脱囚笼的幽灵，疯狂地涌入脑海。

　　“我…我们…”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金属摩擦的颤音，

　　“我们发出了警告…我们尽可能…”

　　辩解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

　　战争的残酷就在于，无论初衷多么正义，席卷的火焰总会吞噬一些本不该熄灭的光点。

　　嫦娥的数据流身影微微波动，发出细微的、仿佛电流过载般的滋滋声。

　　她感受到了后羿剧烈的情绪波动，通过那根“同心链”，痛苦与愧疚也丝丝缕缕地传递过来，加剧着她自身的负荷。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毫无征兆地，后羿那半机械身躯猛地一僵！

　　他胸腔内的某个隐藏节点突然亮起刺目的、代表天庭最高紧急指令的猩红符文！

　　那只冰冷的机械眼瞬间被同样的红光覆盖，原本还有一丝人类情感波动的独眼也骤然变得空洞、呆滞，如同被瞬间格式化的存储盘！

　　“警告！检测到最高优先级清除目标：灵山前哨能量塔。执行毁灭协议α。”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合成音从后羿的发声器里传出，彻底取代了他原本的声音。

　　“不！羿！抵抗它！”

　　嫦娥发出惊恐的尖叫，数据流的身躯猛地扑向后羿，试图做些什么，但那无形的同心链骤然绷紧，爆发出惊人的能量乱流，将她狠狠弹开，虚拟的身影都黯淡了几分！

　　只见后羿残存的左臂机械地抬起，那具恐怖的反物质弓弩再次锁定——但这一次，目标不再是白龙号。

　　弓弩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疯狂充能，九支熄星箭全部悬浮而起，箭尖遥指远方星域某个不可见的坐标！

　　庞大的熵增力场开始凝聚，周围的空间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连光线都仿佛被吸噬、扭曲！

　　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股足以让一片星域陷入永恒死寂的力量正在酝酿！

　　“坏了！天庭那帮孙子远程激活了他的强制指令！”

　　孙悟空火眼金睛瞬间看穿本质，

　　“目标是灵山前哨能量塔！绝不能让他发射！”

　　“师父！” 敖烈急呼，白龙号引擎过载，试图冲撞干扰。

　　“不行！熵增力场太强，靠近会被瞬间老化分解！”

　　沙僧怒吼，降妖宝杖顿地，引动周围更大范围的金属残骸，如同盾牌般层层叠叠挡在箭矢预判轨迹前，但那些坚固的合金在无形的熵增力场边缘迅速锈蚀、崩解！

　　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并非龙吟，却同样震撼星空的咆哮响起！

　　是猪八戒！

　　他双目赤红，天蓬元帅的生物芯片在极度危机和愤怒下超频运转，残留的战斗本能被激发！

　　他巨大的身躯爆发出不符合体型的速度，九齿钉耙不再是农具形态，耙齿瞬间延长、变形，覆盖上高频震荡的能量力场，如同九根巨大的钩锁，狠狠砸向后羿的机械下肢！

　　“给俺老猪停下！”

　　八戒嘶吼着，全身的肥肉都在能量灌注下绷紧。

　　咔嚓！

　　轰！

　　钉耙的钩锁精准地卡进了后羿腿部机甲的关节缝隙，狂暴的能量灌输进去，试图破坏其平衡和能量传导！

　　后羿的身躯猛地一个踉跄，弓弩的瞄准出现了细微的偏差。

　　一支熄星箭失控射出，擦着白龙号的边缘飞过，所过之处，空间留下了一道久久无法愈合的、灰暗的“伤疤”！

　　“八戒！干得好！”

　　孙悟空看准机会，心猿之力全力爆发！

　　他没有选择硬抗那些恐怖的箭矢，而是将力量作用在弓弩本身的结构上！

　　无形的巨力试图扭曲、掰弯那狰狞的武器，金色的火焰与暗红的熵增能量疯狂对冲，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沙僧也咆哮着，将降妖宝杖深深插入脚下的一块巨大残骸，引动其内部残存的微弱能量，如同投石机般将其狠狠砸向后羿！

　　然而，被强制指令控制的后羿展现出了恐怖的战斗力。

　　他无视了下肢的损伤和周围的攻击，剩下的七支箭矢依旧在稳定充能！

　　弓弩在悟空的心猿之力下发出嘎吱的呻吟，却顽强地没有解体！

　　“不行…指令优先级太高…他的核心逻辑锁死了…”

　　嫦娥挣扎着重新凝聚身形，声音充满了绝望，

　　“除非彻底摧毁弓弩，或者…切断能量源…”

　　摧毁弓弩，很可能连带杀死后羿。

　　切断能量源…后羿的半机械身体与弓弩几乎融为一体，能量源就是他的生命核心！

　　就在这绝望的僵持时刻，嫦娥的数据流身影忽然变得极其稳定，那双红宝石般的兔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温柔。

　　“羿…这一次…我不会再只是看着了。”

　　她放弃了所有防御，量子玉兔机甲的核心——那颗红宝石般的眼眸——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整个数据流身躯化作一道最纯粹、最凝聚的月光，不再是屏障，而是一把…一往无前的月光之剑！

　　“嫦娥！不要！！”

　　后羿那被控制的冰冷声调中，竟然硬生生挤出了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撕心裂肺的呐喊！

　　但已经太晚了。

　　月光之剑以超越想象的速度，精准地、义无反顾地射向了那具疯狂充能的反物质弓弩的核心能量交汇点！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只有一声极致的、仿佛规则被撕裂的锐鸣！

　　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

　　当光芒渐渐散去，只见那具恐怖的反物质弓弩从中间被洞穿了一个焦黑的窟窿，复杂的能量导管断裂，噼啪闪烁着电火花，彻底报废。

　　而嫦娥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

　　只有些许逸散的数据流光点，如同风中残烛，缓缓飘散。

　　“不…不…不！！！”

　　后羿身上的强制控制红光骤然熄灭，他恢复了神智，却瞬间被无边的剧痛和绝望淹没。

　　他看着自己彻底报废的右臂，看着空中飘散的、属于嫦娥的最后数据流光点，发出了野兽般的哀嚎。

　　他残存的左臂徒劳地抓向那些光点，却什么也握不住。

　　为了阻止他，为了让他活下去，她选择了最彻底的…自我毁灭。

　　就在这极致的悲怆中，那些飘散的数据流光点，仿佛受到某种牵引，一丝丝、一缕缕，如同归巢的萤火，缓缓地、温柔地…融入了离得最近的、正因为脱力而大口喘息的猪八戒的额头——融入了他那枚承载着天蓬残存记忆的生物芯片之中。

　　八戒浑身一颤，小眼睛猛地瞪圆，庞大的身躯僵在原地，瞳孔中有无数的数据流飞速闪过，口中无意识地喃喃：

　　“天河…月光…代码…仙子…”

　　短暂的死寂。

　　后羿停止了哀嚎，他缓缓抬起头，独眼中是一片死寂的灰烬，但灰烬深处，却燃起了一点冰冷而疯狂的火焰。

　　他猛地抬起左手，狠狠地插入了自己胸腔的一个维护接口！

　　“呃啊啊啊——！”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和血肉模糊的声响，他竟然硬生生地将那具与他半融合的、已经报废的反物质弓弩残骸，连同部分被侵蚀的机甲结构，从自己身上撕扯了下来！

　　黑色的冷却液和金色的能量液喷溅而出，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将那团废铁狠狠抛向远处的深空，喘息着，用残破的身躯挺立在废墟之上，目光死死地盯着猪八戒，或者说，盯着八戒脑中那刚刚融入的、属于嫦娥的数据残痕。

　　“她…”

　　后羿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才是…射向这无尽黑暗的…最后一箭…”

　　而他，这颗已经失去目标的顽石，该何去何从？

　　悲壮的选择，月光般的消逝，残破的躯壳，融入他者的一缕孤魂。

　　取经团众人目睹这一切，心中无不沉重。

　　玄奘闭上双眼，低声诵念往生咒文，佛光温柔地笼罩向嫦娥数据消散的方向，也试图安抚后羿那颗濒临破碎的心。

　　月光已然黯淡，只余铁衣残破，矗立于冰冷星尘之中，吟唱着无声的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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