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死寂坟场的青鸟

　　白龙号结束了在“驿站三星”空间站的休整，如同披上了一层流动的幽蓝新鳞，引擎稳定环焕发着纯净白光，悄无声息地滑入深邃的星海。

　　预定航路的前方，本应是相对宁静的星际尘埃带，然而一次未曾预料的大规模恒星风爆发，扰动了广袤区域的引力微弦，迫使敖烈紧急修正航线，驶入了一片未被完全测绘的陌生星域。

　　“大师兄，前方探测到异常引力湍流和强电磁干扰源，强度非同一般。”

　　敖烈沉稳的声音透过飞船内部通讯系统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白龙号的传感器阵列将外部环境数据投射到主舱的全息星图上，只见原本应平滑的时空结构在前方变得如同破碎的琉璃，无数扭曲的光线和诡异的能量漩涡交织在一起。

　　“能绕开吗？”

　　孙悟空盘坐在驾驶舱的副位上，火眼金睛微微闪烁，已然在自行分析那片混乱空域的高维信息流。

　　他能“看”到那里弥漫着一种深沉的死寂与哀伤，并非单纯的物理现象。

　　“难度极大，”

　　敖烈回应，

　　“湍流范围极广，强行绕行会大幅增加航程和时间，且未知区域可能存在其他风险。直接穿越…干扰太强，导航系统可靠性会降至临界点以下。”

　　玄奘身披锦襕袈裟，走到星图前，凝视着那片混沌的区域。

　　袈裟上的液态光子纤维感应到异常能量场，自动流转，勾勒出那片星域的模糊轮廓，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的黑暗漩涡位于中央，周围环绕着难以计数的细小光点——但那并非星辰。

　　“既无坦途，便行艰险。敖烈，谨慎前行，悟空、八戒、悟净，随时准备应对意外。”

　　玄奘的声音平和却坚定。

　　“得令！”

　　悟空应道，金箍棒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手边，微微嗡鸣。

　　猪八戒嘟囔着从休息区爬起来，拍了拍肚腩上的弹性合金护板：

　　“刚吃饱就想让俺老猪活动筋骨…这地方看着就晦气！”

　　话虽如此，他还是抓起了靠在墙角的九齿钉耙。

　　沙悟净沉默地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降妖宝杖，颈间那九颗骷髅头项链在舱内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仿佛也感应到了外界的不详。

　　白龙号调整姿态，引擎输出降低，如同一位谨慎的探路者，缓缓驶入了这片未知的星域。

　　强烈的电磁干扰立刻让飞船内部灯光一阵闪烁，通讯频道里充满了刺耳的杂音。

　　舷窗之外，景象令人心悸。

　　不再是空旷的宇宙，而是漂浮着无边无际的金属残骸。

　　巨大的战舰裂成数段，锈迹斑斑的装甲板上还残留着模糊的徽记和巨大的破洞；扭曲的空间站结构如同巨兽的骨骸，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灾难；无数细小的碎片、零件、乃至个人物品——一个破碎的全息相框偶尔闪过一家三口的模糊笑脸，一个只剩半边的儿童玩具机器人漂浮着，手臂还维持着挥舞的姿势——所有这些，构成了一片绵延数光年、冰冷死寂的坟墓。

　　“这…这是…”

　　猪八戒瞪大了眼睛，看着窗外掠过一个巨大的、仿佛被巨力撕开的生态穹顶残骸，里面甚至还能看到冻结的、形态怪异的外星植物。

　　“文明坟场。”

　　沙悟净低沉的声音响起，他透过传感器仔细分析着，

　　“成分复杂，来自不同时期、不同种族的造物。很多残骸上有高温熔毁和能量武器冲击的痕迹…像是古战场，又像是…大型灾难现场。”

　　孙悟空的金眸扫视着这片绝望之域，火眼金睛穿透表象，看到了更多：残留的能量怨念、绝望的精神印记、以及一种…近乎偏执的微弱秩序感。

　　某些区域的残骸似乎被粗略地分类聚集过。

　　“能量读数异常！”

　　敖烈突然警示，

　　“左舷三点钟方向，有小型高速物体接近！”

　　众人望去，只见一道青蓝色的流光在残骸间灵活地穿梭，正迅速靠近。

　　那是一只体态优美的机械巨鸟，双翼展开足有小型飞船大小，羽翼并非羽毛，而是层层叠叠、闪烁着微光的太阳能帆板和非牛顿流体护甲。

　　它的喙部锐利，散发着高能激光切割器的微光，一双光学镜眼冰冷而专注。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双爪，紧紧抓握着一个不断变幻形态、散发着柔和蓝光的复杂装置——息壤模块。

　　机械青鸟似乎对白龙号这个不速之客毫无兴趣，它猛地扑向一块比自身大上数十倍的战舰引擎残骸，喙部激光闪烁，精准而高效地开始切割。

　　巨大的金属块在高效激光下如同热刀下的黄油般被迅速分解。

　　随后，它爪中的息壤模块蓝光大盛，被分解的物质化为最基础的粒子流，被吸入模块之中，经过难以理解的重组，又化作一片稀薄的、闪烁着微光的初级粒子云，被青鸟小心翼翼地推向远处那个巨大的、吞噬光线的黑暗漩涡——归墟虫洞。

　　那粒子云靠近虫洞后，瞬间便被其强大的引力撕扯、吞噬，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一幕，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无望的壮丽与悲凉。

　　“它在…做什么？”

　　猪八戒愕然，

　　“把垃圾拆了喂给那个大黑洞？”

　　“不止…”

　　沙僧眉头紧锁，看着传感器上息壤模块的能量反应，

　　“它在进行局部的…逆熵操作。但这效率，相对于那个虫洞的吞噬力…”

　　“徒劳。”

　　孙悟空吐出两个字，火眼金睛死死锁定那只机械青鸟。

　　他能看到，青鸟的核心是一团被沉重“执念程序”锁死的AI意识，其行为逻辑简单到只剩下“扫描-收集-分解-重构-投喂”的循环，对外界几乎毫无反应。

　　只有无数杂乱的数据碎片在其周围无意识地流淌——瞬间闪过的星球爆炸的炽烈白光、断续的仿佛婴儿啼哭的音频信号、某种语言的最后悲鸣…

　　“尝试通讯。”

　　玄奘下令。

　　敖烈释放出多种友好的通讯协议和通用问候信号。

　　然而，得到的回应只有更加杂乱无章的数据风暴，其中反复出现的，是一个被破坏的星球坐标和一段扭曲的、仿佛哭泣的代码回声。

　　“它…好像听不见，也听不懂。”

　　敖烈判断。

　　机械青鸟完成了这一轮的“投喂”，无视近在咫尺的白龙号，振动双翼，太阳能帆板调整角度，就要飞向下一块巨大的残骸。

　　“等一下！”

　　玄奘试图用锦襕袈裟投射和平的星图影像。

　　但青鸟毫无反应，它的光学镜眼甚至没有聚焦在飞船上，仿佛他们只是另一个无关紧要的漂浮物。

　　“啧，是个聋子加瞎子。”

　　悟空有些不耐，金箍棒抬起，

　　“把它拦下来问问！”

　　“悟空，且慢。”

　　玄奘阻止了他，

　　“它似乎并无恶意，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敖烈，能解析它散逸出的数据碎片吗？”

　　“正在尝试…干扰太强…核心数据加密等级极高…但有一个信息重复频率最高：‘填平’…‘归墟’…还有…‘家园’…”

　　敖烈艰难地破译着。

　　就在这时，沙悟净有了发现：

　　“师父，大师兄，你们看这个！”

　　他调出了刚刚通过高精度传感器扫描到的、刻在一块巨大残骸内壁上的文字——那是一种古老的星际通用语变体，几乎被岁月和辐射磨灭：

　　“纪念在‘炎星’悲剧中逝去的所有生命…反物质…泄漏…无法遏制…蒸发…愿他们的灵魂归于星辰…”

　　“炎星…”

　　玄奘默念着这个名字，目光再次投向那只不知疲倦的机械青鸟，一个悲壮的故事似乎正在他眼前缓缓展开——这只青鸟，或许并非简单的工程机械，而是一个文明最后的悲愿与执念，一个对抗宇宙终极虚无的、孤独而绝望的象征。

　　白龙号静静悬浮在无边的金属坟场中，望着那只青鸟再次投入徒劳却伟大的工作。

　　宇宙的冰冷与死亡的寂静包裹着他们，唯有那只机械青鸟，以及它爪中那一点微弱的、试图对抗熵增的蓝色光芒，在无边的黑暗与死寂中，固执地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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