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五十四章

　　千钧一发之际。

　　只闻“崩”的一声异响，弦音沉闷，迥异寻常。

　　一道乌影自车队中央马车顶棚激射而出，其形怪异，箭杆之上紧缚一截黝黑铁管，尾端火花嗤嗤疾燃，曳出一道不祥的轨迹。

　　这诡谲之物划过一道低平弧线，不偏不倚，贯入吐蕃追兵锋镝最锐处，那五六骑最为骁勇的前导之间。

　　触地，惊变。

　　并非简单的炸响，而是一种更为深沉、更为暴烈的释放。

　　先是地面微微一颤，随即一团混杂着暗红烈焰与浓黑硝烟的毁灭之环悍然扩张，吞噬了那片空间。

　　声音迟至，却如同沉睡的巨兽发出撼动山河的咆哮，震得人耳鼓嗡鸣，心胆俱颤。

　　爆炸的核心，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掌狠狠摁下。

　　那五六骑人马，连一声哀鸣都未能发出，便在沛然莫御的冲击中解体。

　　坚硬的铁甲如同纸糊般撕裂、扭曲、抛飞，血肉之躯在瞬间被撕扯成无法辨认的残块，与泥土、碎甲、断刃混杂一处，被狂猛的气浪裹挟着，呈放射状泼洒开来，在地面涂染出一片怵目惊心的暗红。

　　稍远处的几骑亦遭池鱼之殃，人马皆被狠狠掀翻，筋断骨折，倒地哀鸣不止。

　　原本严整的冲锋阵势，前锋顷刻间化为乌有，后续骑兵惊恐万状，死死勒住受惊的战马，阵脚大乱，再无半分先前摧枯拉朽的气势。

　　天地间，唯余风声呜咽，硝烟弥漫，以及那深入骨髓的死寂。

　　所有的目光，带着难以言喻的惊骇，齐刷刷投向那马车顶棚。

　　江逸风不知何时已卓立其上，手中硬弓弓弦犹自微颤。

　　他面色沉静如水，眼神却锐利如冰峰之巅的寒风。

　　在众人惊魂未定之际，他缓缓自箭囊中又抽出一支形制相同的异箭，稳稳搭上弓弦，箭簇遥指远处惊疑不定的朗·芒赞，声音清越，穿透荒原：

　　朗·芒赞，这一箭，我欲射你。

　　此言一出，满场皆寂。

　　朗·芒赞脸色骤变，一股寒意自脊背窜起。

　　他死死盯着那支遥指自己的异箭，方才那毁天灭地的景象犹在眼前。

　　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人立而起，似要前冲，口中怒吼：狂妄唐狗！

　　千户长不可！ 身旁数名亲兵武士反应极快，一左一右死死拽住他的马缰，声音带着惊惶，那妖物非人力可挡，将军若有闪失，我等万死莫赎。

　　朗·芒赞挣扎不得，额角青筋暴起，目光与车顶上那道平静却蕴含着无限杀机的眼神遥遥相撞。

　　他看到对方搭箭的手指稳如磐石，看到那黝黑铁管在晨光下泛着死亡的光泽。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那是对未知毁灭力量的天然畏惧。

　　冲锋的勇气在绝对的死亡威胁面前，寸寸瓦解。

　　他胸膛剧烈起伏，最终狠狠一甩马鞭，不再看向江逸风，而是对着混乱的部下，从牙缝里挤出命令：

　　收兵，回城。

　　吐蕃骑兵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调转马头，带着未散的惊惧与满腹疑云，簇拥着面色铁青的朗·芒赞，仓皇退向石城方向。

　　一场迫在眉睫的血战，就以这般谁也未料的方式，骤然消弭。

　　荒原之上，只余焦坑处处，硝烟袅袅，以及在所有幸存者心中，投下的那道再也无法磨灭的、雷霆般的烙印。

　　叶开瞠目结舌，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丝气音：“嗬嗬……这，这才是主上真颜色……”他素知江逸风智计超群，却从未想过，其手段竟酷烈如斯，一箭之威，竟有雷霆灭顶之势。

　　细封石云心神俱震，望着车顶那渊渟岳峙的身影，再看向那片瞬间化为修罗场的地域，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划过脑海：

　　“天雷……这便是诛杀噶尔·芒协的天雷之威。此人，莫非就是那执掌雷霆者？” 先前的疑虑在此刻烟消云散，唯余深深的敬畏与难以言喻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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