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八十六章

　　甚至透露出对英王是否具备足够能力驾驭复杂朝局的隐隐担忧，这恰恰暗合了武则天内心深处对即刻立长的不情愿。

　　凤阁舍人王德真掌管制诰文书，深知此类敏感话题的利害，他出列后，言辞极为谨慎：“天后，立储乃国之重器，关乎万世基业。

　　臣以为，无论最终立谁，首要在于稳定当前朝局，避免因此再生纷争，徒耗国力。”他巧妙地将重点放在“稳定”上，继而道，“且……此等大事，最终仍需天帝圣心独断。天后今日垂询，臣等自当竭诚以对，然一切还需以天帝之意为最终依归。”

　　他这番话，圆滑周到，既不得罪主张立长的崔知温，也不拂逆态度暧昧的杨弘武，更将最终的决定权恭敬地交还给了帝后，尤其是点明了天帝的权威，可谓滴水不漏。

　　武则天听完三人之言，脸上依旧看不出丝毫喜怒，她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最终落在了一直沉默静观、气质沉凝的大理寺丞狄仁杰身上。

　　“狄卿，”天后的声音在殿中响起，“你素以明察善断着称，对此事，有何见解？”

　　狄仁杰心知此问避无可避，他深吸一口气，稳步出列，躬身施礼，声音清朗：“天后，臣以为，崔侍郎、杨侍郎、王舍人所言，皆有其理。

　　立储之事，确应遵循法度，此乃安定天下之基，不可轻忽。”他先是肯定了法度的重要性，随即，话锋稳健地一转，

　　“然，法度之外，亦需审时度势，考量社稷之安危与当下之时局。

　　去岁之变，朝野震动，至今余波未息。

　　如今西陲有吐蕃论赞婆铁骑陈兵边境，虎视眈眈；北境突厥虽暂受挫于裴行俭将军，然其狼子野心未泯，边患未绝。此正值国家多事、亟需内外安定之际。”

　　他略微停顿，让众人消化他所说的严峻形势，然后继续道：“储位若久悬不决，则恐令各方势力心生妄念，徒增朝廷内耗，于国于民，皆非幸事，此为其一。”

　　他目光澄澈，条理分明，“其二，英王殿下虽为嫡长，仁孝之名广布，然其性情……或偏于柔仁。

　　当此内外交困、需刚毅果决之时，是否足以担当社稷之重，震慑四方？相王（李旦）殿下年纪更幼，尚需时日成长，更非仓促可立之人选。”

　　狄仁杰并未直接否定任何人，而是客观指出了面临的困境与潜在皇子的不足。

　　他最后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向天后的注视，提出了自己的核心主张：

　　“故，臣之愚见，或可先行明确储副之位，以迅捷之举安定朝野人心，避免政局动荡。

　　但同时，必须为所立之储君，慎择天下贤良方正、德才兼备之士为其师友，严加教导，日夜砥砺其德行，增长其治国理政之才，使其将来能真正肩负起这万里江山之重担，成为一代明君。

　　至于最终人选……”他语气转为无比恭谨，“仍需天帝、天后圣心明察，洞察秋毫，于诸皇子中择其德行最善、最堪大任者立之，此乃江山社稷之福。”

　　狄仁杰这番言论，既强调了立即确立储君以稳定局势的紧迫性，又客观分析了现有皇子能力的局限性，更提出了“早定名分”与“强化教育”并行的长远稳健之策，巧妙地将最终的选择权与责任，完全交还到了御座之上的帝后手中。

　　尤其是明确将“天后”与“天帝”并列，承认并强调了武则天在此事上的巨大影响力。

　　其言辞恳切，思虑周详，既展现了忠君为国之本心，又透露出卓越的政治智慧，令在场众人心中皆是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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