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八十八章

　　她抬起头，提出了一个在当下可谓极具前瞻性的构想：“臣愚见，或可于边陲军事重镇，试点设立一常设职官，赋予其远大于州刺史的权柄。

　　此职可总揽辖区内数州之军务、防务、练兵事宜，并……可视情兼领屯田、营田等事，以便就地利筹措部分粮饷，减轻朝廷转运压力。

　　遇有中小规模寇边，即可凭授权相机专决，快速反应，不必事事奏报中枢，等待千里之外的指令。

　　如此，既能极大提升边防应对之效率，形成稳固防线，亦可显着减轻中枢之劳烦与财政负担，对周边蕃邦形成长效战略威慑。”

　　她见天后目光专注，听得入神，便继续深入阐述具体操作：“此职权责极重，关乎边境安危，名称或可定为‘节度大使’。

　　人选需慎之又慎，非忠勇无双、智略兼备、且深得朝廷信任之大将不可担任。

　　初期可择河西、陇右、朔方等最为紧要之处先行试设，明确其权限范围、任期年限，并辅以监军、巡边使等严密监察之制，定期考核，以防其权势过重，尾大不掉。”

　　婉儿将这番构想娓娓道来，条理分明，利弊权衡清晰，既有战略高度，又顾及实际操作与风险控制。

　　她语音落下，思政殿内陷入了一片奇异的寂静。

　　杨弘武、崔知温、王德真等人皆面露惊容，彼此交换着难以置信的眼神。

　　此议打破常规，牵动各方利益，可谓石破天惊。

　　就连一向沉稳的狄仁杰，此刻也目光凝视着婉儿，眼中闪过无法掩饰惊讶。

　　此女之才识、魄力与战略眼光，确实远超其年纪，甚至超越了许多久历官场的老臣，难怪天后不惜打破常规，着力栽培。

　　武则天听完，凤目之中骤然迸发光芒，仿佛长久笼罩的迷雾被一道闪电劈开。

　　婉儿所言，不仅完全契合她心中模糊酝酿已久的想法，更是将其系统化、具体化，形成了一套清晰可行、且能有效解决当前边防困局的方案。

　　这已经超越了寻常才女的范畴，展现出了足以参与顶层设计的国士之姿。

　　“好，好一个‘节度大使’之制。”武则天抚掌轻击，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赞赏，“虽具体细则尚需与兵部、诸位朝臣详加斟酌，然此核心思路，高屋建瓴，切中时弊，颇具远见卓识，婉儿，你果然未负朕望。”

　　她心中因立储之争带来的些许烦闷，似乎都被这极具建设性的提议所带来的兴奋感冲散了不少。

　　看着眼前这个在自己亲手栽培下正迅速绽放惊人光芒的少女，再想起那个行踪成谜、却仿佛冥冥中仍在通过其留下的影响护佑着大唐的江逸风。

　　武则天心中不由暗道：“江卿啊江卿，你虽不知所踪，生死难料，却当真为朕留下了一柄足以劈荆斩棘的‘利器’。”

　　“诸卿且退下吧。”武则天对狄仁杰等人挥了挥手，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婉儿身上，显然她的思绪已完全被这崭新的边政构想所吸引，立储之事暂且搁置。

　　众臣躬身行礼，依次退出思政殿，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复杂的神色，今日在这思政殿内的所见所闻。

　　无论是天后深不可测的权谋与野心，还是上官婉儿横空出世般的才华，都让他们清晰地意识到，这大唐的朝堂，正在经历一场难以预测的变局。

　　空荡的大殿内，只剩下武则天与上官婉儿两人。

　　天后果断吩咐道：“婉儿，即刻根据你方才所言，草拟一份关于在边境要地试行‘节度大使’制度的详细条陈，务必将权责划分、人选标准、监察之制、试行地域等要点一一列明。

　　明日一早，朕要亲自阅览。”

　　“臣遵旨。”婉儿恭声应道，心中既感到一股沉甸甸的责任压上肩头，又有一股得以施展抱负、参与塑造国家未来的激荡之情在胸中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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