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龙潜于渊，宴启之时

　　太子寿宴当天，傍晚。

　　天启城褪去了白日的庄严，披上了节庆的华彩。皇宫之内更是张灯结彩，处处流光溢彩，一派盛世气象。

　　无人知晓，这浮华的表象之下，最致命的杀机正在无声汇聚。

　　一处偏僻的假山背后，夜色是最好的帷幕。陆冥如同一道影子，悄然现身。片刻后，另一道更淡的影子——夜隼，也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这是风曦月姑娘今日下午托人送出的最终路线图，上面用红线标注了今晚临时增设的守卫岗哨和阵法波动异常点。”夜隼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没有情绪，他将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夜行衣和一张兽皮图卷交到陆冥手中。

　　“主公让我转告，万事小心。”

　　陆冥接过东西，点了点头，两个字都未曾多说。夜隼的身影便再次融入了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换上特制的夜行衣，陆冥的身形与夜色彻底融为一体。突破至凝气期大圆满后，他对自身气息的控制已臻化境，只要他愿意，他便是一块石头，一缕微风，甚至是一片不会被人注意的阴影。

　　他动了。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身体如鬼魅般穿行在宫阙的阴影里。按照风曦月地图的指引，他先是闪身进入一间此刻空无一人的宫女洗衣房，空气中还残留着皂角的淡淡清香。他并未停留，而是从洗衣房后窗翻出，落入一条年久失修、布满青苔的宫墙夹道。

　　这里是皇宫的“背面”，是光鲜亮丽之下的腐朽与遗忘。

　　夹道之外，一队队甲胄鲜亮的禁军手持长戟，巡逻而过，脚步声整齐划一。陆冥贴着冰冷的墙壁，完美地与他们错身而过，每一次的间隔都恰到好处，仿佛经过了千百次的演练。

　　一炷香后，他抵达了路线的终点——金銮殿。

　　这座象征着苍茫古国最高权力的宏伟建筑，此刻灯火通明，宛如一座黄金与琉璃铸就的神宫。其外围的防御是整个皇宫最严密的地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更有肉眼不可见的阵法灵光如水波般缓缓流淌，几乎不存在任何物理上的死角。

　　陆冥的目光落在地图标记的最终位置——大殿台阶侧下方，一尊用于排水的狰狞龙首石雕。

　　他蹲下身，伸出手指，按照风曦月在图上标注的特殊频率，将一丝灵力缓缓注入龙口之中。那股灵力微弱至极，却如同一把钥匙，精准地探入了繁复锁芯的最深处。

　　片刻的寂静后，他脚下的一块地砖，在一阵细不可闻的机括声中，无声地向下沉去，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洞口。

　　这是风曦月数月来，借着“修缮”大殿外围阵法的名义，偷偷打通并伪装起来的维护通道。

　　陆冥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跃入。

　　通道内一片漆黑，充满了尘封多年的霉味。顺着简陋的石阶向上，他很快便抵达了出口。推开头顶的石板，他已然身处金銮殿正上方的巨大横梁结构之中。

　　这里是房梁与殿顶之间的广阔空间，蛛网遍布，积尘厚重，与下方的辉煌恍如两个世界。

　　陆冥寻了一处绝佳的位置，拨开厚厚的灰尘，透过纵横交错的梁木缝隙向下望去。

　　整个金銮殿的景象尽收眼底。

　　灯火辉煌，金碧交映。衣着华贵的文武百官与宗室贵族正陆续入席，觥筹交错间，是满面的虚伪笑意。

　　他看到了身穿华贵蟒袍，正满面春风地接受众人恭贺的太子昊天。看到了坐在贵宾首席，神情倨傲，享受着众人敬畏的上宗使者司空照。也看到了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笑容和煦得如同忠厚长者的影诏公应无咎。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席位上，安静端坐的姬瑶月身上。

　　她身着一袭素雅宫装，在这满殿的浮华中，像一座清冷的孤岛。她的仪态无可挑剔，但陆冥能看到，她那双美丽的眼眸深处，是一片冰封的湖。

　　凡间的权力倾轧，幕后的灭城血祭……

　　两种不同层面，却同样丑陋的“恶”，在此刻，于他的视野中交汇。

　　这一瞬间，陆冥前所未有地清晰地认识到，他今夜挥剑的意义。

　　他要守护的，不仅是那个坐在孤岛上的公主，也不仅仅是沈独步和夜隼这些赌上性命的盟友。更是下方那些对此毫不知情，在欢声笑语中即将被当作祭品的无数生命。

　　这份守护的念头，如同一道清泉，洗去了他心中因复仇而滋生的最后一丝戾气。

　　陆冥缓缓收回目光，在黑暗的横梁上盘膝而坐。他阖上双眼，将所有的气息尽数收入体内，整个人如同一尊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石像，蛰伏，等待。

　　下方，一名司礼太监拉长了嗓音，高亢的声音响彻大殿：

　　“太子殿下寿宴，正式开始——！”

　　悠扬的宫廷雅乐随之奏响，丝竹管弦之声瞬间淹没了所有的窃窃私语，也掩盖了即将到来的……

　　所有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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