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道火重燃，渊龙进化

　　那缕自破碎木坠中溢出的清光，微弱得仿佛风中残烛，却在触及陆冥神魂的刹那，化作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堤坝。

　　它没有雷霆万钧之势，亦无斩妖除魔之威，只有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温暖与厚重，如同冬日里的一捧炭火，又似儿时母亲轻抚额头的手掌。

　　这股暖流悄无声息地淌过陆冥即将被虚无彻底侵占的识海，将那冰冷的、蛊惑人心的“终结即慈悲”的意念，温柔而坚定地推开了一寸。

　　仅仅一寸，却隔开了沉沦与清醒。

　　厉恨天灌输的黑暗洪流被短暂地阻隔，陆冥混沌的意识在这缝隙中，看到了一片熟悉的景象。

　　那是矿村旁的小山坡，夕阳将两道身影拉得很长。

　　“小冥，记住爹的话。”一个模糊而高大的身影蹲下身，将一枚粗糙的木坠挂在他的脖颈上，“咱们的力量，不是用来抢别人的东西，是用来保护身后的人，保护咱们的家。”

　　旁边，一个温柔的女声笑着补充：“是保护所有你觉得值得保护的东西。”

　　童年的教诲，如穿透万古迷雾的晨钟，在他即将崩塌的识海中轰然敲响。

　　“无谓的守护，只会带来无尽的痛苦。”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那是由饕餮本能与厉恨天意念融合而成的另一个他，一个黑暗的陆冥。

　　黑暗的陆冥向他展示着一幅幅诱人的画面：吞噬一切，世界归于寂静，再无仇恨，再无责任，再无生离死别之痛。

　　那是一种极致的、永恒的安宁。

　　“看，这才是解脱。”黑暗的自己低语。

　　但那道清光之中，更多的面孔浮现出来。有沈独步算无遗策却难掩疲惫的眼，有闻人芷神魂受创依旧坚守的倔强，有迦楼罗放下偏见、怒目金刚下的慈悲，甚至有那个在黑风寺前，将自己脏兮兮的干粮递过来的小沙弥明心……

　　他们每一个人的面孔，都代表着一份沉甸甸的羁绊，一份无法割舍的责任。

　　痛苦吗？当然痛苦。

　　背负着他们的期望与生死，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可……

　　陆冥的意识在两个极端之间被疯狂撕扯，神魂仿佛要被碾碎。

　　他终于看清了，厉恨天所谓的“安宁”，是坟墓里的寂静；而他所背负的这一切痛苦、思念与责任，才是他活着的证明！

　　没有这些，他不过是一具会吞噬的行尸走肉，与厉恨天又有何异？

　　“我的骨头可以渴望吞噬……”

　　陆冥的本我意识，对着那黑暗的自我，发出了穿越神魂的咆哮。

　　“但我的心，选择守护！”

　　现实世界中，广场之上，陆冥眼中那疯狂的赤红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两点如寒夜星辰般明亮、如锻炉之火般炽烈的清明意志！

　　那股与厉恨天同源的、代表着终结与虚无的恐怖气息，在他身上被尽数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与锋锐。

　　厉恨天脸上那欣赏的、看待同类的神色，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他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意外，以及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他无法理解，如此原始、如此可笑的凡俗情感，竟能战胜血脉深处那至高无上的“真理”！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碎裂声自陆冥怀中响起。

　　那枚护住了他最后神智的木坠，在耗尽了最后一丝源自父母的守护之念后，终于彻底崩解，化作一捧毫无灵性的粉末，从他衣襟的破洞中悄然滑落，混入尘土。

　　最后的守护已经燃尽。

　　从今往后，他只能依靠自己刚刚于烈火中重铸的这颗道心。

　　陆冥挣扎着，用那柄陪伴他从尸山血海中一路走来的葬渊剑支撑着身体，缓缓站起。他浑身浴血，身形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他的眼神，却前所未有地炽烈。

　　“你的道，我不会走。”他声音沙哑，却字字如铁，“现在，让你看看我的道！”

　　陆冥深知，自己只剩下这最后一击之力。

　　也是倾尽所有的一击。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将体内那股刚刚由佛魔二力融合、又经道心淬炼的新生灵力，毫无保留地、决堤般地灌注于葬渊剑中。剑身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嗡鸣，黑色的剑体上，竟浮现出一丝淡淡的金色流光。

　　仅仅是灵力，还远远不够。

　　他开始主动燃烧。

　　一滴、两滴……殷红的精血从他心脏被强行抽出，化作最精纯的能量，融入剑锋。

　　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寿元，化作无形的火焰，缭绕其身。他那一头如墨的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发根处开始变得灰白、枯槁，迅速蔓延至发梢。

　　光洁的额头，干裂的嘴唇，原本还算饱满的皮肤迅速失去了水分与光泽，浮现出干涸土地般的细密血纹。整个人仿佛一根被瞬间点燃两端的蜡烛，生命之火正以一种无可挽回的方式疯狂燃烧。

　　“陆冥！”

　　“不要！”

　　远处，被厉恨天气机死死锁定的沈独步与闻人芷骇然失色，他们认出这是一种玉石俱焚、献祭一切的自杀式秘法。两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响彻地底广场，却被无形的屏障阻隔，无法上前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伴走向毁灭。

　　陆冥对他们的呼喊充耳不闻，他所有的心神，都与那柄剑、那股意志融为了一体。

　　随着他毫无保留的献祭，他身后那因【渊龙变】而生的渊龙虚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质变。

　　它不再是单纯由魔气构成的漆黑，也不是充满杀戮气息的血色，而是呈现出一种黑中带金的奇异色彩。漆黑的龙躯之上，燃烧着一层薄薄的、却无比明亮的金色火焰，那是他守护道心的具现化。

　　龙瞳之中，不再是空洞的毁灭欲望，而是清晰地映照出他所有珍视之人的面孔——父母，晏紫苏，沈独步，闻人芷，迦楼罗……

　　这条渊龙，体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小，却凝实得仿佛拥有真正的血肉。它不再是他借来的力量，而是他意志与生命的最终体现。

　　一股威压从黑金渊龙身上散发开来，那不再是纯粹的毁灭与吞噬，而是一种“为守护而毁灭一切障碍”的、一往无前的决绝意志。这股意志之纯粹，竟让广场中央那金色光柱下传来的、【泣者】的永恒悲鸣都为之短暂一滞！

　　厉恨天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像是对一件艺术品的赞许，又像是对飞蛾扑火的怜悯。

　　“以自身为薪，燃起刹那之火，妄图照亮永恒的黑暗么？”

　　他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仿佛在陈述一个悲哀的真理。

　　“很美，也很愚蠢。”

　　陆冥对他的评价格外平静，他已经献祭了一切，心中再无杂念，只剩下那个最纯粹的目标。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一声震彻山腹的咆哮。那咆哮不为壮胆，不为宣泄，只为将这燃烧的生命，彻底推送出去！

　　人与剑合，化作一道黑金色的流光。

　　流光推动着那条燃烧着他一切的黑金渊龙，向着那道代表着终结与虚无的灰色身影，发起了此生最璀璨，也最决绝的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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