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破阵入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那条在翻涌雾气中若隐若现的通道，心脏狂跳，呼吸急促。那通道不过一人多宽，两侧是依旧浓得化不开的乳白迷雾，唯有中间这条路径，雾气稀薄，显露出其后那片朦胧而诱人的翠绿光影。它不像是一条天然的道路，更像是在一头庞大雾兽身上，强行切开的一条短暂而脆弱的伤口。

　　竹签与桃木小旗构成的简易扰阵正在剧烈地颤抖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嗡嗡”声，插在地上的竹签表面甚至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林枫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原本被暂时排开的阵法能量，正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修复这个被强行打开的“缺口”。

　　生门开启的时间，以秒计算！

　　“走！”

　　林枫没有任何犹豫，低喝一声，抓起早已准备好的、前端缠着浸油布条并已点燃的火把，第一个迈步踏入了那条迷雾通道！

　　脚步落下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感受包裹了他。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凉的水膜，耳边的风声、族人的呼吸声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寂静，只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声音。两侧的雾墙近在咫尺，缓慢地翻滚着，似乎有无数张模糊的面孔在其中隐现、嘶嚎，却又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一种直透灵魂的阴冷和压迫感。

　　他知道，这是迷阵对感知的干扰开始生效了。他紧紧握住火把，橘黄色的光芒在这片诡异的通道中，成了唯一可靠的信标和依靠。他不敢有丝毫分神，脑海中清晰地回放着《初级阵法详解》中关于应对迷阵步伐的要点，以及他自己推演出的路径。

　　他的脚步并非直线前行，而是带着一种奇特的节奏，时而向左斜跨三步，时而向右横移一步，有时甚至需要短暂的后退半步，再迅速前冲。每一步都踏在生门能量流转的间隙，如同在刀尖上舞蹈，在激流中寻索那唯一的礁石。

　　“跟上我的脚步！一步都不能错！看着火把！”林枫头也不回，声音在寂静的通道中显得有些空洞，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身后，林父、石铁山、猎户出身的林大牛，以及另外两名胆大心细、被特意挑选出来的族人，共计五人，紧咬着牙关，摒除脑海中因环境而产生的各种幻听幻视，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林枫的背影和那摇曳的火光，精确地复刻着他的每一步。

　　踏入通道的瞬间，他们也感受到了那种五感被剥离的恐怖。明明两侧的雾墙似乎伸手就能碰到，却又仿佛隔着无尽遥远的距离。脚下的路看起来坚实，踩上去却有种软绵绵的不真实感。耳边似乎有亲人的呼唤，有敌人的嘶吼，有凄厉的风声，但凝神去听，又只剩下死寂。若非前方那坚定的背影和火光指引，他们毫不怀疑自己会在第一步就迷失方向，被周围蠢蠢欲动的迷雾彻底吞噬。

　　石铁山身材魁梧，此刻却显得异常灵活，他牢记林枫的每一步，甚至因为紧张，额头渗出的冷汗都来不及擦拭。林父则目光沉凝，一边紧跟，一边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雾气的任何细微变化。林大牛则充分发挥了猎人的敏锐，不仅跟随着脚步，还在默默记忆着这条路径的独特节奏。

　　通道并不长，按照直线距离计算，或许不过百步。但在这迷阵之中，距离早已失去了意义。每一步都如同跋涉了千山万水，精神上的消耗远比体力更大。

　　突然！

　　就在队伍行进到约莫一半的位置时，左侧的雾墙猛地一阵剧烈翻滚，一股比之前更强的吸力骤然传来，同时，右侧的雾气仿佛凝聚成了一只无形的巨手，向他们推搡而来！

　　整个通道瞬间变得不稳定，开始扭曲、晃动！

　　“稳住！左三右一，退半步，进！”林枫瞳孔一缩，但声音依旧沉稳，他早已推演过生门流转中可能存在的这种“波折”。他脚下的步伐瞬间变化，以一种看似违背常理的方式，巧妙地避开了吸力和推力最强的点，如同滑溜的游鱼，从能量的缝隙中钻了过去。

　　身后五人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全靠对林枫的无条件信任和强大的意志力，才勉强跟上了这突兀的变向。一名族人脚步慢了半拍，衣角被左侧的吸力擦到，顿时感觉一股巨力要将他扯离队伍，吓得他亡魂大冒，拼命向前一扑，才在石铁山及时拉了一把下，险之又险地回归队伍。

　　就这么一耽搁，后方传来“咔嚓”几声脆响！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通道入口处，那几根作为阵基的竹签，已然承受不住压力，崩断了好几根！桃木小旗上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

　　通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窄，两侧的迷雾如同合拢的巨口，缓缓挤压过来！

　　“快！生门在闭合！”林枫低吼，不再保留体力，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脚下的步伐更快，更疾！

　　最后的几十步，是在与不断合拢的迷雾赛跑。火光在越来越窄的通道中摇曳，仿佛随时都会熄灭。身后的压迫感越来越强，那阴冷的气息几乎要浸透骨髓。

　　十步、五步、三步……

　　就在通道即将彻底消失，两侧迷雾几乎要碰到他们后背的瞬间——

　　林枫猛地向前一个踏步！

　　仿佛撞破了一层无形的薄膜，所有的压力、阴冷、死寂瞬间消失无踪！

　　一股清新、湿润、带着泥土和草木芬芳的空气，猛地灌入他的口鼻，取代了之前那带着腐朽气味的迷雾。温暖而真实的阳光照射在身上的感觉，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踉跄一步，站稳身形，第一时间回头。

　　林父、石铁山、林大牛……五个人，一个不少，都跟着他冲了出来！最后一人几乎是扑出来的，他的后背衣衫，已经被合拢的迷雾边缘浸湿，冰凉一片。

　　几人冲出通道，都因为骤然变化的环境和脱离险境的松懈，而有些站立不稳，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煞白，心有余悸。

　　短暂的喘息后，他们才来得及抬起头，看向前方。

　　然后，所有人都愣住了，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了原地。

　　就连早有心理准备的林枫，也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一时失语。

　　哪里还有什么荒凉、险峻？

　　眼前，是一片被环形山脉温柔怀抱的巨大山谷，一眼望去，竟有种无边无际之感。天空是澄澈的、前所未有的湛蓝，几缕白云悠悠飘过。阳光毫无阻碍地洒下，将山谷内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他们此刻正站在山谷入口内的一片缓坡上，脚下是厚实而柔软的绿草，如同天然的毯子，其间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色彩斑斓。

　　缓坡向下延伸，是一片开阔的、起伏的平原。土地是那种肥沃的、黑褐色的腐殖土，远远望去，甚至能看到土壤在阳光下泛起的油光。大片大片的草地与灌木丛交错，更远处，似乎还有成片的、未曾结果的野生果林。

　　一条宽阔而平静的河流，如同一条晶莹的玉带，从山谷深处蜿蜒而出，穿过平原，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河水的颜色是清冽的碧色，可见其水质极佳。河岸两侧，是茂密的芦苇与水草，偶尔有飞鸟从中惊起，发出清脆的鸣叫，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目光放远，山谷的四周，是连绵的、植被茂密的山峦。山势不再像入口处那般陡峭险恶，而是显得雄浑而秀美。山上覆盖着茂密的森林，主要以耐寒的松柏和一些高大的落叶乔木为主，秋色点染，层林尽染，红、黄、绿交织，如同一幅巨大的、浓墨重彩的油画。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生命气息。草木的清香，泥土的芬芳，河水的湿润，还有那若有若无的花香……这一切，与山谷外那片荒芜、死寂的世界，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

　　“这……这……”林大牛结结巴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词汇匮乏，只能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前方，激动得满脸通红。

　　“老天爷……这，这就是桃花源吗？”石铁山这个硬汉子，此刻声音也有些哽咽，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抓起一把黑褐色的泥土，紧紧攥在手里，感受着那肥沃柔软的触感，眼中竟泛起了泪光。作为工匠兼农民，他太清楚这样的土地意味着什么！

　　林父没有说话，但他微微颤抖的胡须和湿润的眼角，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环视着这片辽阔、富饶、宁静的土地，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积压了太久的沉重、忧虑和疲惫，在这一刻全部吐出。

　　这里，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安身立命之所！是传说中才能存在的世外桃源！

　　“我们……我们真的进来了！”一名族人喃喃自语，仿佛还在梦中。

　　林枫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清新纯净的空气仿佛带着甜味，洗刷了他连日来的疲惫与紧张。他极目远眺，仔细观察着这片天赐之地。

　　水源充沛，土地肥沃，地形隐蔽（有天然迷阵守护），视野开阔便于规划，山林提供了充足的木材和潜在的狩猎资源……几乎满足了一个定居点所需的所有理想条件！

　　“走，下去看看！”林枫压下心中的激动，沉声说道。现在还不是沉醉于美景的时候，他们需要更深入地了解这片山谷，确认其安全性，以及是否真的适合大规模迁入。

　　一行人沿着缓坡向下走去。

　　脚下的草地柔软而富有弹性，踩上去十分舒适。靠近了看，那条河流更是清澈见底，能看到水底圆润的卵石和游动的小鱼。河面宽阔，水流平缓，无论是饮用、灌溉还是未来可能的水运，都极为便利。

　　他们穿过一片齐腰深的茂盛草甸，惊起了几只肥硕的野兔和一群羽毛艳丽的野鸡。林大牛猎户的本能瞬间被激活，眼神发亮：“少族长，这里的猎物看来不少！”

　　继续前行，靠近那片野生果林时，他们发现虽然已过大部分果树的果期，但仍有几种晚熟的、类似野柿子和某种浆果的植物挂着累累果实，色泽诱人。陈清河仔细辨认后，确认无毒，众人尝了尝，野柿子虽有些涩口，但浆果却酸甜多汁，足以证明这片土地的产出能力。

　　他们还发现了几处泉眼，从山石缝隙中汩汩涌出，水质甘冽清甜，远超他们在外面能找到的任何水源。

　　“看那边！”石铁山指着远处山脚下的一片区域，“那里的岩石层似乎很合适开采，无论是建房还是烧制石灰（他还没接触水泥的概念），都是上好的材料！”

　　林枫一边走，一边在心中快速勾勒着未来的蓝图。哪里适合建造居住区，哪里开辟农田，哪里设置工坊，哪里建立码头……这片山谷，简直就像一张等待他们挥毫泼墨的白纸，充满了无限可能。

　　他们沿着河流向上游探索了约莫两三里地，并未发现任何大型猛兽的踪迹，也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整个山谷宁静而祥和，仿佛一片被时光遗忘的净土。

　　“差不多了。”林枫估算着时间，他们进入山谷已经有一个多时辰，外面的族人定然等得心急如焚。“我们必须回去了，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大家！”

　　回去的路，同样需要穿过迷阵。生门的位置可能已经变化，但他们出来时，林枫已经特意记忆了返回路径的节奏和关键参照物（主要是通过感知能量流）。

　　再次来到山谷入口的内侧，这里同样弥漫着迷雾，但与外侧的浓稠相比，似乎淡了一些，而且少了几分攻击性，更像是一层保护性的纱幔。

　　林枫凝神感知，找到了内侧对应的生门方位（与外侧并非完全对称）。他再次带领队伍，以特定的步伐，小心翼翼地没入迷雾之中。

　　有了来时的经验，加上内侧阵法压力较小，返回的过程虽然依旧紧张，却顺利了许多。

　　当几人再次感受到山谷外那干冷的风，看到远处营地中翘首以盼的族人时，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油然而生。

　　“出来了！他们出来了！”

　　营地那边立刻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留守的族人如同潮水般涌了过来，将林枫几人团团围住。

　　“怎么样？里面怎么样？”

　　“少族长，里面能住人吗？”

　　“爹，你们没事吧？”

　　七嘴八舌的询问，充满了焦急、期待和恐惧。

　　林枫、林父、石铁山几人相互看了看，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发自内心的笑容，那是一种绝处逢生、希望降临的狂喜。

　　林枫抬起手，压下嘈杂的声音。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饱经风霜、充满期盼的脸庞，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提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诸位！”

　　他顿了顿，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

　　“我们，找到了！”

　　“山谷之内，有肥土沃野，有甘泉清流，有山林物产，无猛兽之患，更无兵燹之扰！”

　　“那里，就是我等梦寐以求的——”

　　他手臂一挥，指向那依旧被迷雾封锁的山谷，声如洪钟：

　　“世外桃源！”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如同山崩海啸般的欢呼与痛哭！人们相拥而泣，跪地叩谢上苍，将连日来的恐惧、绝望、疲惫在这一刻尽数宣泄而出。

　　希望，从未如此真实而触手可及。

　　破阵入谷，他们终于敲开了通往新生活的大门！
　　http://www.hlys.cc/51934/154.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hlys.cc。翰龙中文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hly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