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夜袭粮道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仅有几缕惨淡的月光偶尔穿透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向连绵的山峦。白日里震天的厮杀声已然沉寂，只余下谷口方向隐约传来的伤兵哀嚎与夜风穿过残破墙垣的呜咽，为这战时的夜晚更添几分凄凉。

　　桃源谷内，一处远离前线、灯火管制的僻静院落中，五十道身影如同凝固的雕塑，沉默地矗立在黑暗中。他们个个身着深色夜行衣，脸上用锅底灰混合着泥土涂抹得漆黑，只露出一双双在暗夜中精光闪烁的眼睛。每人腰间都挎着连弩，背负特制的短刃，身上还携带着用油布严密包裹的火油罐、硫磺烟硝等引火之物。

　　这便是林枫亲自敲定、由秦忠和林栋共同率领的夜袭小队。五十人，皆是桃源目前最能战、最机敏、最擅长山地行动的好手，其中既有林家子弟中的佼佼者，也有秦忠带来的、熟悉外部环境和王阎军内部情况的边军老卒。

　　林枫站在队伍前，目光逐一扫过这些即将深入虎穴的勇士。他们中的许多人，脸上还带着连日苦战的疲惫与伤痕，但眼神中却燃烧着决绝的火焰。

　　“诸位！”林枫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出不远，却重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今夜行动，关乎桃源存亡！我们的目标，是野猪洼，王阎的粮草命脉！”

　　他顿了顿，让话语渗入每个人的脑海。

　　“此行，九死一生。前路强敌环伺，危机四伏。若有不愿去者，现在退出，林枫绝不怪罪，依旧是我桃源的好兄弟。”

　　队伍鸦雀无声，无一人移动，只有更加粗重的呼吸声显示着他们内心的激荡。

　　“好！”林枫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决然，“既然选择同行，那便是我林枫过命的兄弟！记住我们的任务：焚毁粮草，制造混乱，然后——活着回来！”

　　他猛地一挥手：“出发！”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壮行酒，五十名死士在秦忠的引领下，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桃源谷北侧那条由赵灵儿提供的、近乎垂直的隐秘小径上。

　　小径之险，远超想象。许多地方需要借助藤蔓攀援，脚下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是尸骨无存。所有人都咬紧牙关，将全身的力气和注意力凝聚在手脚之上，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秦忠和他带来的老斥候展现出了极高的素养，他们如同灵猿般在前探路，用特定的手势引导后方，避开可能的巡逻队和暗哨。

　　经过近两个时辰的艰难跋涉，队伍有惊无险地穿越了最危险的地带，抵达了预定汇合点——老鸦岭东侧的鹰嘴岩。

　　这是一处突出的巨大岩石，形似鹰喙，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山谷。此刻，岩石下方的阴影里，早已有数十道同样身着深色皮裘、脸上涂着怪异油彩的身影等候在此。为首一人，身形高大，虽已年迈，却依旧挺拔如松，正是遗民部落的老族长。他身旁，赵灵儿俏生生地立着，看到林枫等人安全抵达，明显松了口气。

　　“林族长，信人守时，老夫佩服。”老族长的声音苍老而沉稳，他向林枫伸出手，两人用力一握。

　　“老族长雪中送炭，林枫感激不尽！”林枫郑重道。

　　没有过多的寒暄，老族长直接切入正题，他指着下方隐约可见的一处山谷轮廓：“那里便是野猪洼。王彪的三百人驻扎在谷口外侧，意在封锁和迂回。粮草囤于谷内深处，守军两百，分为四队，轮班值守。谷内地形……”

　　他详细地将野猪洼的内部结构、守军布防、换岗时间、以及几条连王阎军都可能不知道的、猎户用于追踪猎物的隐秘兽径，一一指明。这些情报，比信中所写更加详尽，显然是部落付出了代价才侦查清楚的。

　　“多谢！”林枫将这些信息牢牢记住，转身对秦忠和林栋道：“按计划，分头行动！林栋，你带二十人，由部落的兄弟引路，潜伏至王彪营地附近，待谷内火起，便大声鼓噪，佯装袭击，制造混乱，牵制其兵力，不得恋战！”

　　“明白！”林栋重重点头。

　　“秦队正，其余人随我和你，从西侧兽径潜入野猪洼，直扑粮囤！”

　　“是！”

　　队伍再次分开，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悄无声息地刺向各自的目标。

　　林枫与秦忠率领的三十人，在老族长亲自指派的一名老猎手带领下，沿着一条几乎被灌木完全覆盖的兽径，向野猪洼深处摸去。这条路极其难行，需要匍匐爬过狭窄的岩缝，涉过冰冷刺骨的溪流，但完美地避开了所有明哨暗卡。

　　越靠近谷内，空气中那股混合着谷物、草料和牲畜粪便的气味便越发浓郁。透过林木的缝隙，已经能看到谷地中央那片被火把照得通明的区域——数十个巨大的、用茅草和油布苦盖的粮垛，如同沉睡的巨兽般匍匐在那里。周围搭建着一些简易的窝棚，依稀可见巡逻士兵晃动的身影和低声的交谈。

　　“族长，看那边，靠近山壁的那个窝棚最大，灯火也最亮，应是守军主官所在。粮垛分散，但核心区域在那几个相连的大垛周围。”秦忠压低声音，凭借着老斥候的敏锐，迅速判断着形势。

　　林枫点头，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些粮垛，心中默算着距离和风向。“两人一组，分散开来，以我火箭为号，同时引火！重点焚烧那几个大垛！动作要快，得手后立刻向谷口方向撤离，与林栋汇合！”

　　队员们无声地散开，如同滴入沙地的水银，迅速消失在粮垛区域的阴影之中。林枫则带着两名弩法最准的护卫，潜行至距离粮垛区域约五十步的一处土坡后，这里视野开阔，恰好能覆盖大部分粮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息都显得无比漫长。谷内的守军似乎并未察觉到死神的临近，巡逻队按部就班地走着，哨塔上的士兵抱着长矛，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终于，约定的时辰到了！

　　林枫深吸一口气，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特制的、箭头包裹着浸满火油布条的弩箭，在身旁护卫递上的火折子上引燃。

　　“咻——！”

　　燃烧的火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黑暗的夜空，如同一颗逆飞的流星，猛地扎进了一个巨大的粮垛顶端！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下一刻——

　　“轰！”“轰！”“轰！”

　　几乎在同一时间，分布在粮垛区域不同位置的七八个粮垛，猛地腾起了冲天的火焰！早已潜伏到位的队员们，将火油罐奋力砸向粮垛，随即点燃引火之物，动作干净利落！

　　干燥的粮草和油布遇火即燃，火借风势，风助火威，顷刻之间，便形成了燎原之势！熊熊烈火如同咆哮的巨兽，疯狂地吞噬着一切，将半个山谷映照得如同白昼！

　　“走水了！走水了！”

　　“敌袭！是敌袭！”

　　“快救火啊！”

　　谷内的守军瞬间炸营！惊慌失措的呼喊声、杂乱的脚步声、试图救火却被烈焰逼退的咒骂声……响成一片。守军主官衣衫不整地从最大的窝棚中冲出，看着眼前一片火海，脸色煞白，声嘶力竭地指挥着，但混乱之中，命令已难以下达。

　　与此同时，谷口方向也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和锣鼓声！林栋率领的二十人准时发动了佯攻，虽然人数不多，但在黑夜和谷内大火的背景下，声势却被放大了数倍，让驻扎在谷口的王彪部也陷入了混乱，一时无法判断来袭敌人的虚实，不敢轻易分兵回援。

　　“撤！”林枫看到任务达成，毫不恋战，立刻下达了撤退命令。

　　队员们从各个隐蔽点钻出，按照预定路线，迅速向谷口方向撤离。秦忠带着几名老卒断后，用连弩精准地点射着试图阻止追击的敌军军官，延缓着他们的行动。

　　回头望去，野猪洼已是一片火海，冲天的火光将夜空染成一片诡异的橘红色，浓烟滚滚，遮天蔽月。王阎军赖以生存的粮草，正在这烈焰中化为灰烬。

　　夜袭小队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汇合了负责佯攻的林栋部，在遗民向导的带领下，沿着另一条隐秘小路，迅速撤离这是非之地。

　　奔跑中，林枫回头看了一眼那映红天际的大火，紧绷了多日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冰冷的、带着杀意的笑容。

　　王阎，你的丧钟，已经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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