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主动侦察

　　桃源谷地，如同一只绷紧了弦的强弓，每一根神经都因北方迫近的战争阴云而高度紧张。防御工事在日夜赶工中不断完善，物资流水般调度储备，新募的士卒在秦忠近乎严酷的操练下迅速褪去青涩，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汗水和一种混合着恐惧与决绝的奇异气息。

　　然而，坐守待敌，绝非林枫的风格。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狼族大军究竟如何？那支可能指向桃源的偏师，兵力几何？主将何人？行军习惯怎样？这一切，仅靠溃兵和商队的零星传言，远远不够。他需要一双，甚至很多双眼睛，亲自抵近去观察，去触摸那即将到来的钢铁洪流。

　　议事厅内，油灯的光芒将几个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老长。

　　“必须派出一支精干的队伍，主动向北侦察。”林枫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从望北营一直延伸到北面那片象征着未知与危险的空白区域，“不能等他们到了家门口，我们才看清他们的模样。”

　　秦忠肃然点头：“末将愿往。老卒眼毒，或能看出些门道。”

　　“我也去！”林栋立刻接口，眼中燃烧着战意，“不亲眼看看那些狼崽子，心里不踏实！”

　　林枫看了他们一眼，缓缓摇头：“不，秦叔，你不能去。”

　　秦忠一怔。

　　“你是桃源卫总教头，是全军主心骨之一，更是谷地防御体系的重要一环。如今备战千头万绪，离不开你坐镇。你不能轻易涉险。”林枫语气坚决，“栋弟可以去，他需要经历这种高强度的实战侦察，更需要亲眼见识狼族的战力。但领队之人，需经验丰富、沉稳缜密。”

　　他的目光转向一旁侍立的亲卫队长，也是最早跟随他的老兵之一，石峰。石峰年约四旬，沉默寡言，但身手极为了得，更难得的是心细如发，有丰富的山林生活和追踪经验，在“拔除暗哨”行动中表现出色。

　　“石峰，此次侦察，由你全权负责。林栋为副，带领侯三及另外七名最精锐的斥候，组成十人小队。”林枫下令，“你们的目标，不是接战，而是眼睛！尽可能地靠近狼族军队，观察其兵力规模、兵种构成、装备情况、行军阵列、士气状态，尤其要注意寻找其指挥中枢和可能的薄弱环节。一切以隐蔽和安全为第一要务，若事不可为，立即撤回，不可恋战！”

　　“属下领命！”石峰抱拳，声音低沉却坚定。林栋虽略有不甘只能当副手，但也知道大哥的安排必有道理，重重点头。

　　“侯三！”林枫又看向那个瘦小机灵的猎户斥候。

　　“在！”侯三闪身出列，眼神晶亮。

　　“你的任务最重。队伍的安全潜行、路线选择、敌情预警，皆系于你一身。我要你们像影子一样贴过去，再像风一样撤回来。”

　　“首领放心，论钻山沟、辨痕迹，俺还没服过谁！”侯三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信心十足。

　　林枫又仔细叮嘱了携带的装备：轻便皮甲，利于攀爬的短刃，强弓劲弩，足够的箭矢和肉干，以及用于记录地形的炭笔和薄绢。每人配双马，保证机动能力。

　　次日拂晓，天色未明，晨雾弥漫。谷地侧门悄然打开，十骑如同融入夜色的魅影，无声无息地滑出，在侯三的引领下，一头扎进北方苍茫的山林之中。

　　石峰一马当先，神情警惕，耳朵仿佛在捕捉风声中的任何异响。林栋紧随其后，兴奋中夹杂着紧张，手不时按在刀柄上。侯三则如同灵猿，时而窜到前面探路，时而蹲下查看地面的痕迹，为队伍选择最隐蔽的路径。

　　他们避开官道和大路，专走山脊、密林、干涸的河床。越往北，战争留下的痕迹便越发触目惊心。被焚毁的村落余烬未冷，路旁偶尔可见倒毙的尸骸，引来了成群的乌鸦，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啼叫。空气中弥漫的焦臭和淡淡血腥味，让这些身经数战的精锐也感到心头沉重。

　　第三日午后，他们抵达了一处位于山梁上的废弃烽燧。侯三如同壁虎般攀上残破的台顶，举起单筒望远镜（林枫利用系统签到获得的初级玻璃和图纸制作的简陋版本，仅有两架，视为珍宝）向北方了望。

　　突然，他浑身一震，猛地缩回头，迅速滑下，脸色凝重地压低声音：“西北方向，约二十里，烟尘很大！不是寻常商队或溃兵，是大队骑兵行进扬起的尘土！看方向，是冲着南边来的！”

　　所有人精神一凛。石峰打了个手势，小队迅速隐藏好马匹，只带必要装备，在侯三的带领下，向烟尘起处小心翼翼地摸去。

　　他们翻过两道山梁，趴在一处灌木丛生的陡坡顶部，向下方的河谷地带望去。

　　只看了一眼，林栋就感觉自己的呼吸为之一窒。

　　河谷中，一条黄龙般的尘土长龙，正滚滚向前。尘土之中，是无边无际、仿佛铺满了整个河谷的骑兵！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粗粗估算，恐怕不下万人！而且，这很可能还只是前锋或者其中一路！

　　那些骑士和战马，比之前见过的狼族使者护卫更加精悍。战马雄健，步伐有力，骑士们在马背上依旧保持着一种松驰而警觉的姿态，显示出极高的骑术。队伍虽在行军，却并不十分嘈杂，只有沉闷如雷的蹄声和金属摩擦的细响，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至少……八千到一万骑……”石峰的声音干涩，他死死盯着下方的洪流，努力辨识着细节，“看队列，分成数个大纛（旗帜）统领……中间那面白狼旗最大，周围亲卫也最精锐，应是主将所在……两翼有游骑哨探，散得很开……等等，后面还有队伍，看尘土，不全是骑兵，好像有辎重和……步卒？不对，是下马步战的骑兵，押送着俘虏和牲畜……”

　　林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顺着石峰的指点仔细观察。他看到那些狼族骑兵大多携带弓箭和弯刀，部分精锐还配有短矛或骨朵。甲胄以皮革和镶铁片为主，但看起来相当坚韧。他们行军时并非一味猛冲，而是保持着一种富有弹性的节奏，前锋、中军、两翼、后卫层次分明。

　　“看他们的马，”侯三忽然低声道，他眼尖，“比我们中原的马高大，蹄声更沉，耐力恐怕极好。而且你们注意没有，他们很少大声呼喝，传递命令多用旗帜和号角，纪律……不差。”

　　这正是最让人心惊的地方。一支纪律严明、战术素养不低的野蛮骑兵，其破坏力远超乌合之众。

　　就在他们凝神观察时，下方河谷中，那面最大的白狼大纛下，一名身着亮银锁子甲、头盔上装饰着狼尾的将领似乎若有所觉，忽然抬头，锐利的目光扫向山坡这边！

　　“不好！”石峰心中警铃大作，“撤！”

　　几乎就在他们缩头的同时，下方尖锐的号角声响起！一小队约二三十骑的狼族游骑脱离大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狼，朝着山坡方向疾驰而来！马蹄践踏，碎石飞溅！

　　“被发现了！快走！”石峰低吼。

　　十人小队毫不犹豫，转身就向藏马处狂奔。他们身手敏捷，在山林间纵跃如飞。但狼族游骑的速度更快，而且显然属悉山地骑行，竟沿着一条缓坡快速逼近！

　　“进林子！分散走！”石峰果断下令。

　　众人立刻散开，钻入茂密的针叶林。林中树木密集，不利于骑兵奔驰，稍稍延缓了追兵的速度。但狼族骑兵并未放弃，他们下马步行，呼啸着追踪而来，箭矢不时从身后嗖嗖射过，钉在树干上，咄咄作响。

　　“这边！”侯三对地形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引领着石峰、林栋等五六人拐入一条极其隐蔽的兽道。

　　追击的呼喝声和箭矢破空声渐渐被甩在身后。他们不敢停留，一路狂奔，直到确认彻底摆脱了追兵，才在一处隐秘的山涧边停下来，剧烈喘息。

　　清点人数，十人回来了八个。有两名斥候在分散时失去了联系，生死未卜。

　　林栋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脸色铁青，既是后怕，也是为失去的兄弟心痛。

　　石峰喘匀了气，沉声道：“不能久留，立刻返回！我们必须把看到的情报带回去！”

　　他们找到藏匿的马匹，不敢再走原路，在侯三的带领下，绕了更远的险峻山路，日夜兼程，终于在四日后，狼狈却完整地（除了失踪两人）回到了桃源谷地。

　　顾不上休息，石峰、林栋立刻向林枫汇报了侦察到的一切。

　　听着他们描述的浩大骑兵洪流、严明的纪律、精良的装备、敏锐的哨探，议事厅内落针可闻。即便早有心理准备，狼族偏师展现出的实力，依旧让众人心头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万骑……纪律严明……骑射精湛……”林枫喃喃重复着关键信息，目光投向地图上那片被标记出来的河谷。

　　压力，如山崩海啸般真实地压了下来。

　　但与此同时，一种奇异的冷静，也在他心中升起。未知的恐惧，被具体的情报所取代。敌人的强大固然可怕，但看清了这强大，便有了应对的可能。

　　“辛苦了，你们带回来的情报，至关重要。”林枫看向疲惫却眼神坚定的石峰和林栋，“阵亡的兄弟，厚加抚恤。你们先下去休息。”

　　两人离去后，林枫独自站在地图前，久久不语。

　　狼族铁骑，果然名不虚传。桃源卫虽有血勇，但以目前的步兵为主、缺乏骑兵的配置，在野外与之遭遇，几无胜算。

　　“不能让他们把骑兵的优势，在野外发挥出来……”林枫的目光，缓缓落在了桃源谷地和黑风寨那险峻的地形上。

　　主动侦察，如同在黑夜中擦亮了一根火柴，虽然短暂，却照亮了前方狰狞的轮廓。接下来，就是如何利用这短暂的光亮，在绝境中，寻找到那一线生机，并锻造出足以刺破黑暗的利刃。骑兵，必须要有！而且，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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