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前朝遗秘

　　“祖地？”

　　林枫重复着这个词语，心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不仅仅是他，周围所有听到这句话的桃源人，林父、赵虎、林大牛……无不脸色剧变，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们千辛万苦，凭借地图和运气（在族人看来），才找到这片被迷阵守护的世外之地，一直以为自己是这里的发现者和开拓者。可如今，这个身手矫健、充满敌意的少女，却声称这里是他们的“祖地”？

　　这意味着，他们并非此地唯一的主人，甚至可能……是闯入者？

　　那少女——赵灵儿，在说出“祖地”二字后，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紧紧闭上了嘴巴，浅褐色的眸子警惕地扫视着众人，尤其是林枫，仿佛在评估着这句话带来的反应。

　　林枫迅速压下心中的震惊，大脑飞速运转。对方的身份，似乎比他预想的任何情况都要复杂。山民？溃兵？不，如果是长期隐居于此的部落，“祖地”这个词才更贴切。

　　他摆了摆手，示意周围因为“闯入者”这个指控而有些骚动、甚至面露不善的防卫队员们稍安勿躁。他的目光依旧平和，看着赵灵儿，语气沉稳，不带丝毫火气：

　　“姑娘，你称此地为‘祖地’。我等一路行来，只见荒山迷障，并未见到任何人烟村落，更未收到此地有主的警示。你说我们‘闯入’，可否告知，你们的部落居于何处？又是何时迁居于此？若此地真有主人，我等自当交涉，而非刀兵相见。”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既表达了愿意沟通的诚意，也点明了己方并非明知故犯的“入侵者”。

　　赵灵儿显然没料到林枫会如此冷静地回应，她预想中的愤怒、狡辩或者恐慌都没有出现。她抿了抿唇，眼神中的戒备稍减，但依旧充满怀疑。

　　“我们……我们住在这片群山的最深处，云雾遮蔽之地，外人根本找不到！”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但随即又转为愤懑，“可你们！你们不仅找到了，还砍伐了圣山的树木，惊扰了安宁的河流，在地上挖出丑陋的深坑，建起这些……这些怪模怪样的石头屋子！你们破坏了祖地的宁静！”

　　她越说越激动，握着短弓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在她看来，桃源众人这一个月来的建设活动，无疑是对她心目中神圣“祖地”的粗暴践踏。

　　林枫心中了然。原来如此。对方的部落可能隐居在山谷更深处，或者某个更加隐蔽的支谷，与桃源目前开发的这片区域有一定距离，所以之前一直未曾被发现。直到他们开始大规模建设，动静传开，才引来了对方的窥探。

　　“原来山中还有别的隐世之民。”林枫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我等自外界而来，只为躲避战乱，寻求一处安身立命之所。发现此地时，确系荒芜，以为是无主之地，这才着手建设。若有冒犯，实非本意。”

　　他顿了顿，话锋微转，目光锐利了几分：“不过，姑娘，你口口声声说我们破坏了宁静。那我问你，你数次窥探我营地，今日更是持弓相对，若我等是毫无防备的普通流民，岂不是早已遭了你的毒手？这，便是你们待客之道？还是说，你们对待所有‘闯入’祖地之人，都是格杀勿论？”

　　这番话，既点明了己方的不得已，又将“破坏”与“攻击”的责任反抛了回去，逻辑清晰，义正言辞。

　　赵灵儿被问得一滞，脸颊微微涨红。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对方说的不无道理。她确实带着敌意而来，也确实想过如果被发现该如何应对。部落里长辈们关于“外界之人皆贪婪凶残”的告诫在她脑海中回响，但眼前这个少年首领，他的冷静、条理，以及身后那些人虽然警惕却并未立刻动手的纪律性，又与长辈描述的凶残形象有些对不上号。

　　“我……我只是来查看情况！”她有些底气不足地辩解，“是你们先抓住了阿黄！”（阿黄可能是她驯养的某种动物，之前被狩猎组无意中捕获或驱赶？）

　　林枫没有纠结于“阿黄”的细节，他知道关键不在于此。他需要了解更多关于这个“部落”的信息。

　　“姑娘，如何称呼？”他缓和了语气。

　　“……赵灵儿。”

　　“赵姑娘。”林枫拱了拱手，算是正式见礼，“我名林枫，乃此地桃源之主的……暂代管理者。我等在此建设，只为生存，无意与任何人为敌，更无意侵占他人祖地。或许，我们之间存在误会。何不放下兵刃，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若此地真有归属，界定疆域，划定界限，和平共处，岂不胜过刀兵相见，让亲者痛仇者快？”

　　“和平共处？”赵灵儿咀嚼着这个词，脸上露出明显的怀疑和排斥，“长老们说过，外界之人不可信！他们带来战火、贪婪和疾病！我们避世于此，就是为了远离你们！绝不会与你们共处！”

　　她的态度再次变得激动和坚决。显然，部落中对“外界”有着根深蒂固的恐惧和排斥。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陈清河，缓缓走上前来。他须发皆白，气质儒雅，与周围持械的护卫形成鲜明对比，天然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温和气息。

　　“小姑娘，”陈清河的声音苍老而慈和，如同一位宽厚的长者，“老夫陈清河，略通医理。观你气息，似有旧伤在肺经，每逢阴雨天气，可会感到气短胸闷？”

　　赵灵儿猛地一愣，惊讶地看向陈清河。她确实自幼便有这个毛病，部落里的巫医也束手无策，只说是在这深山湿气中落下的根，很难根治。这个陌生的老人，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陈清河微微一笑，继续道：“老夫并无他意，只是想说，无论是山中隐逸，还是外界流亡，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皆盼安康顺遂，远离灾祸。我等来此，确为避祸，而非惹祸。若姑娘信不过旁人，可否信一信医者之言？我等效仿上古先民，划地而居，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生，难道不好吗？何必非要兵戎相见，让这安宁山谷，再染血腥？”

　　陈清河的话，以医术为引，切入人情，比林枫的直接说理更容易打动人心，尤其是触及了赵灵儿自身的隐疾。

　　赵灵儿看着陈清河真诚而睿智的眼睛，又看了看沉稳自信的林枫，再环视周围那些虽然精悍却并未流露出嗜杀之气的桃源族人，心中的坚冰，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犹豫了很久，久到林间的风都仿佛停滞。最终，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却清晰地说道：

　　“我们……是大玥朝的遗民。”

　　“五十多年前，天下大乱，烽烟四起，我们的祖先，为了躲避战乱和仇敌的追杀，在一位睿智族长的带领下，历尽千辛万苦，才找到了这片被上古迷阵守护的祖地，隐居于此，世代不出。”

　　“长老们世代相传，外界皆是虎狼之地，任何外人闯入，都可能给部落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她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林枫等人，“在你们看来，我们是隐匿于此的原住民。但在我们看来，你们……就是可能带来灾难的入侵者！”

　　大玥朝遗民！

　　五十多年前！

　　上古迷阵！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桃源人的耳边！

　　他们终于明白，为何此地有如此神奇的天然迷阵守护，为何这少女身手如此不凡却又对“外界”充满敌意。原来，他们面对的，是一个为了躲避前朝战乱，在此隐居了超过半个世纪的隐秘部落！

　　历史的尘埃，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落在了他们面前。

　　双方的对峙，因为赵灵儿身份的揭露，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更加复杂的阶段。一方是乱世中挣扎求存、意外闯入的新来者，另一方是守护祖地、警惕外界的古老遗民。

　　信任的建立，远比刀剑的碰撞更加艰难。

　　林枫知道，接下来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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