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震天雷响

　　黎明前的黑暗被一种更加深沉的东西取代——那是战争凝聚的肃杀。王阎军大营的方向，低沉的号角如同垂死巨兽的呜咽，连绵响起。紧接着，是杂乱却沉重的脚步声、兵甲碰撞声，以及被驱赶士兵的呵骂与哭喊声，汇成一股令人牙酸的噪音浪潮，向着桃源谷口压迫而来。

　　黑色“阎”字大纛下，王阎骑在战马上，狞笑着看着如同蚁群般涌向谷口的士兵。他采纳了麾下将官的建议，不再派小股部队试探，而是直接动用超过八百人的兵力，分成数个波次，准备用人命填平那该死的迷阵！

　　“弓箭手，压制墙头！刀盾手在前，给老子砍出一条路来！长枪手紧随，敢后退者，斩！”督战军官声嘶力竭的吼叫在军阵中回荡。

　　霎时间，箭矢如同飞蝗般从敌军阵中升起，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朝着桃源第一道防御墙的方向抛射而去。大部分箭矢或被墙垛挡住，或无力地落在墙前空地上，但依旧带来了不小的压力，迫使守军低头隐蔽。

　　与此同时，数百名敌军步兵，顶着简陋的木盾，嚎叫着发起了冲锋。他们不再试图寻找所谓的“生路”，而是如同疯牛般，挥舞着刀斧，对着迷阵边缘的林木、藤蔓胡乱劈砍，甚至不顾陷阱，用身体向前硬闯！

　　“噗嗤！”

　　“啊——！”

　　“我的腿！”

　　陷坑、竹签、落木……各种预设的机关被接连触发，不断有敌兵惨叫着倒下。但这一次，他们的人数太多了，后续者踏着同伴的尸体和鲜血，红着眼睛继续向前冲。迷阵的迷惑效果依旧存在，但在这种近乎野蛮的平推下，其迟滞效果被大幅削弱。一条条混乱而血腥的通道，在被强行开辟出来。

　　第一道防御墙上，林栋浑身浴血（大多是溅上的），声音已经嘶哑：“顶住！弩手，瞄准了射！滚木，给老子砸！”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守军的弩箭精准而致命，每一次齐射都能带走十几条性命。滚木礌石沿着预设的槽道轰然落下，在密集的敌群中碾出一条条血路。但敌人实在太多了，他们如同潮水，一波退下，稍作整顿，在督战队的钢刀逼迫下，又涌上来一波。已经有零星的敌兵冒着箭雨，冲到了墙根下，开始用刀斧劈砍包铁的墙门，或是试图架起简陋的梯子。

　　墙头上，开始出现了守军的伤亡。一名年轻的护卫被流矢射中面门，一声不吭地倒下；另一名猎手在投掷石块时，被墙下射来的冷箭贯穿了肩膀，惨叫着被同伴拖下墙头。

　　血腥气和硝烟味（来自火油燃烧）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垂死者的呻吟声，交织成一曲地狱的乐章。

　　林枫站在第二道墙的指挥位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血战。他的拳头在袖中紧紧握住，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每一名守军的伤亡，都让他心头滴血。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王阎在用杂兵消耗他们的力量和意志。

　　时机差不多了。

　　他转头，对身旁一名传令兵沉声道：“告诉石师傅，‘雷公’可以发威了。目标，墙外五十步，敌聚集最密之处。”

　　“是！”

　　命令被迅速传达到位于第一道墙后侧一处加固掩体内的“特种投射队”。这里，石铁山带着几名精心挑选、心理素质最强的工匠和护卫，正紧张地等待着。他们身边，整齐摆放着二十几个陶罐，大小如成人头颅，罐口用湿泥封死，一根根粗细均匀的引信探出外面——这正是连日来赶工出的第一批“震天雷”！

　　这些震天雷做工粗糙，装药量也因为工艺不稳定而有所差异，威力远不如后世标准手榴弹，但它们蕴含的破坏力和未知的恐怖，将是这个时代任何军队都未曾见识过的。

　　“快！上梢炮！”石铁山低吼一声。

　　两名力士迅速将一架小型、经过改造的梢炮（一种利用杠杆原理的抛石机）调整好角度。这种梢炮射程不远，精度也差，但用来抛射震天雷到固定的大致区域，已经足够。

　　一名护卫小心翼翼地将一个震天雷抱起，放入梢炮前端的皮兜内。另一名手持火折子的护卫看向石铁山。

　　石铁山深吸一口气，回忆着林枫强调过无数遍的要点：引信长度必须与飞行时间匹配，太短空中爆炸或落地未爆，太长则给敌人反应时间。

　　“点火！”

　　“嗤——”引信被点燃，冒着耀眼的火花。

　　“放！”

　　力士猛地松开扳机，杠杆另一端的配重块轰然落下，梢臂呼啸着将皮兜中的震天雷抛向空中！那黑色的陶罐划出一道不算优美的弧线，带着一缕青烟，越过第一道墙头，向着墙外密密麻麻的敌群坠落下去。

　　墙外，正在督战的一名敌军队长，隐约看到有个黑点从墙内飞出，他下意识地抬头，嗤笑道：“妈的，石头都没力气了，扔这么个小罐子……”

　　他的话音未落——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猛然在敌群最密集处炸开！仿佛平地惊雷，又似地龙怒吼！火光与浓烟瞬间吞噬了方圆数步的区域，破碎的陶片如同死神的镰刀，向着四周疯狂激射！

　　刹那间，以落点为中心，一片人间地狱的景象呈现出来。距离最近的七八名敌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冲击波和破片撕成了碎片，残肢断臂混合着内脏四处飞溅！稍远一些的十几人，则被炸得血肉模糊，倒地哀嚎，有人肚破肠流，有人满脸嵌满了陶片，更多的人被震得耳鼻流血，昏死过去！

　　爆炸中心的土地被熏得漆黑，留下一个浅坑，周围躺倒了一圈或死或伤的躯体。

　　这突如其来的、完全无法理解的恐怖打击，让原本喧嚣的战场，出现了刹那的死寂。

　　无论是墙上的守军，还是墙下的敌军，都被这远超他们认知的巨响和杀伤力惊呆了。

　　“妖……妖术！”

　　“雷公！是雷公发怒了！”

　　“天罚！这是天罚啊！”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敌军阵营山崩地裂般的恐慌！他们可以面对刀剑，可以面对箭矢，甚至可以面对死亡，却无法理解这种伴随着火光和雷鸣、瞬间将人撕碎的未知力量！迷信和恐惧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疯狂蔓延！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第一枚震天雷的余音尚未散去，第二枚、第三枚……接二连三的黑色陶罐，带着死亡的呼啸，从墙后抛射出来！

　　“轰！”

　　“轰隆！！”

　　爆炸声此起彼伏，在拥挤的敌群中次第绽放。每一团火光的闪现，都伴随着一片腥风血雨和凄厉至极的惨嚎。硝烟弥漫，刺鼻的火药味盖过了血腥，破碎的肢体和扭曲的兵器散落得到处都是。

　　敌军彻底崩溃了。

　　面对这无法理解、无法抵御的“神罚”，再凶悍的亡命徒也失去了斗志。他们丢下武器，哭喊着，像没头苍蝇一样向后狂奔，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督战队的钢刀砍翻了几人，却无法阻止这雪崩般的大溃退。整个进攻阵型，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瞬间四分五裂，土崩瓦解！

　　第一道墙上，原本压力巨大的守军们，看着墙外狼奔豕突、哭爹喊娘的敌军，看着那一片片被炸得狼藉不堪的尸骸，也陷入了短暂的震撼之中。

　　随即，震天的欢呼声从墙头爆发出来！

　　“天神助我！”

　　“族长万岁！震天雷万岁！”

　　兄弟们，杀啊！”

　　士气瞬间高涨到了顶点！所有的恐惧和疲惫都被这辉煌的胜利驱散！他们虽然也不完全明白震天雷的原理，但他们知道，这是族长带来的，是属于桃源的力量！

　　林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看着溃逃的敌军，咧开大嘴，畅快地大笑起来，重重一拳捶在墙垛上：“好！炸得好！狗日的，看你们还敢嚣张！”

　　远处，王阎的中军。

　　当第一声爆炸传来时，王阎胯下的战马受惊，希律律人立而起，差点将他掀下马来。他好不容易勒住马，惊疑不定地望向谷口那升腾起的硝烟和火光，听着那连绵的爆炸声和麾下士兵崩溃的哭喊，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转而变成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那……那是什么东西？！”他一把抓过身旁的副将，声音因为惊怒而变形。

　　副将也是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末将…末将不知…似…似是雷鸣，又似地火…闻所未闻…”

　　王阎看着如同潮水般败退下来的士兵，气得浑身发抖，猛地抽出鬼头刀，一刀将身旁的传令兵砍翻，咆哮道：“废物！都是废物！什么狗屁妖术！给老子整队！再敢后退者，杀无赦！”

　　然而，就连他的亲兵卫队，看着谷口那诡异的景象，听着败兵们关于“雷公发怒”、“天罚”的哭诉，眼中也充满了恐惧，一时竟无人敢上前全力阻拦溃兵。

　　王阎望着那依旧硝烟弥漫的谷口，脸色铁青，心中的暴怒几乎要冲破胸膛，但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却也悄然从心底升起。

　　这桃源谷，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得多。

　　第一道墙上，林枫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此处。他无视了周围的欢呼，目光冷静地扫过战场，评估着震天雷的效果和敌军的反应。

　　“效果不错，但消耗也大。”他心中默算着库存，“而且，下次敌人必有防备，不会如此密集冲锋了。”

　　他拍了拍激动不已的石铁山的肩膀：“石师傅，干得漂亮！但接下来，要省着点用了。另外，改进抛射装置和震天雷本身的工作，不能停。”

　　“明白，族长！”石铁山重重抱拳，看着墙外的战果，老脸上洋溢着自豪与兴奋。

　　林枫望向谷外那面依旧飘扬，却似乎少了几分底气的“阎”字大旗，眼神冰冷。

　　震天雷的初鸣，已经奏响。

　　王阎，这仅仅是个开始。你的噩梦，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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