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桃源威名

　　王阎溃败的消息，最初是随着那些侥幸逃脱的残兵败将，如同受惊的鼠群，沿着山野小径四散奔逃而悄然泄露的。他们丢盔弃甲，魂不附体，口中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妖法”、“雷公震怒”、“箭雨不绝”、“林枫”等破碎而骇人的字眼。这些零散的消息，起初并未引起太大波澜，只被周边山民当作溃兵败退后的胡言乱语。

　　然而，当第一支敢于冒险重返旧道的商队，小心翼翼地途经桃源谷外围，看到那谷口尚未完全清理完毕、堆积如山的敌军尸骸，看到那被烈火与鲜血浸染得发黑的土地，看到那面被随意丢弃在泥泞中、残破不堪的“阎”字旗时，震撼才如同无声的惊雷，在他们心中炸响。

　　紧接着，更多确凿的细节开始如同涓涓细流，最终汇成汹涌的浪潮，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有从桃源谷换取少量食盐或药材的山民，信誓旦旦地描述着谷内军民虽面带悲戚却眼神铮亮，描述着他们口中那位“林枫族长”如何英明神武，如何阵斩敌将“疯虎”胡彪。

　　有在附近山林采药、胆大窥见过战场的猎户，言之凿凿地提及那能发出雷霆巨响、火光冲天的神秘武器（震天雷），以及那如同疾风骤雨、连绵不绝的恐怖弩箭（连弩）。

　　更有那数十名被桃源释放、发放了少量干粮遣散的原王阎军俘虏，他们复杂的情绪中混杂着恐惧与一丝感激，他们的叙述最为详尽，也最具说服力。他们描述了桃源守军如何凭借诡异莫测的迷阵和坚固工事层层消耗敌军，描述了那决定性的内外夹击，描述了林枫于万军之中枪挑胡彪的绝世武勇，也描述了王阎最后如何如同丧家之犬般，仅率数十骑仓皇逃窜，两千大军或死或降，烟消云散。

　　“桃源谷大败活阎王！”

　　这十个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迅速取代了之前所有的零碎信息，成为了一句简洁而极具冲击力的宣言，在乱世如同干涸荒原般的消息渠道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蔓延开来。

　　起初，人们是难以置信的。

　　“活阎王”王阎，那可是凶名赫赫、能止小儿夜啼的魔头！麾下两千虎狼之师，纵横劫掠，几股不小的势力联手都未能奈何得了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桃源谷”，凭什么能将其击败，而且是如此彻底的、近乎全军覆没的击败？

　　然而，随着越来越多的细节被交叉印证，随着王阎溃兵的确切踪迹被其他势力探知（他逃回了老巢，却已势力大损，闭门不出），随着一些有心人冒险靠近桃源谷外围确认那大战后的惨烈遗迹……怀疑渐渐被震惊所取代。

　　一时间，桃源谷与林枫之名，成为了周边数百里内，无论是流民草莽，还是州县坞堡，乃至一些拥兵自重的较小军阀之间，热议的焦点。

　　在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流民口中，桃源被描绘成了一个传说般的乐土——那里有高大的城墙，有吃不完的粮食，有仁慈而强大的首领，能够庇护他们免受乱世兵燹之苦。林枫的形象，被赋予了神话色彩，有人说他是天神下凡，掌心能发雷霆；有人说他是古之名将转世，用兵如神。

　　“听说了吗？西边山里那个桃源谷，把‘活阎王’都给宰了！”

　　“真的假的？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去投奔？”

　　“去了也得人家收啊！不过听说那林族长仁义，对战俘都给条活路……”

　　希望的种子，开始在绝望的土壤中悄然萌发。一些胆大或者走投无路的流民，开始拖家带口，向着传说中桃源谷的方向迁徙，尽管他们大多数人甚至不知道桃源谷的确切位置，只是寻着一个模糊的方向和一份渺茫的希望。

　　在周边那些提心吊胆、时刻担心被王阎这类军阀吞噬的中小型坞堡和村镇势力看来，桃源谷的胜利，不啻于搬走了压在他们心头的一块巨石！王阎的覆灭，意味着他们暂时安全了。而能够消灭王阎的桃源谷，其力量自然更让他们敬畏与好奇。

　　“查！给我仔细地查！这桃源谷到底是什么来头？那林枫又是何人？”许多坞堡主和乡绅发出了类似的命令。他们急于了解这个突然崛起的邻居，是敌是友？其志向如何？

　　一些心思活络的势力，甚至开始准备礼物，派遣使者，希望能与这个新兴的、强大的邻居建立起良好的关系，至少，也要表达一份谢意和善意。

　　而在更远一些、原本对这片区域有所觊觎，或与王阎有过龃龉的军阀势力中，反应则更为复杂。

　　“林枫？桃源谷？”一个占据着百里外县城，自称“平难中郎将”的军阀头目，抚摸着下巴，看着探子送来的情报，眼神闪烁，“倒是小觑了这山旮旯里，还能冒出这么个人物。能败王阎，不管用了什么手段，都不可小觑。传令下去，我军斥候，暂勿靠近桃源谷百里之内，先观其动向。”

　　另一股以流寇起家、作风彪悍的势力首领，则嗤之以鼻：“哼，不过是仗着地利和些奇技淫巧，侥幸赢了王阎那头蠢猪罢了！若是老子去，定叫他那破山谷鸡犬不留！”话虽如此，他却也悄悄调整了劫掠路线，刻意避开了桃源谷可能辐射的范围。

　　畏惧、好奇、拉拢、警惕……种种情绪，因桃源谷一战，而在各方势力心中滋生、交织。

　　作为这一切旋涡的中心，桃源谷内部，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平静与忙碌。

　　谷内没有举行盛大的庆功仪式，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伤药气味和挥之不去的悲怆。胜利的喜悦，被巨大的牺牲冲淡。家家户户几乎都有男丁伤亡，白幡与哭泣并未因胜利而减少。

　　林枫下令，举行了庄重而简朴的集体葬礼，将所有阵亡将士，无论出身，统一安葬在谷内一处向阳的山坡上，立碑纪念，称之为“英烈冢”。他亲自撰写了祭文，追述英烈功绩，承诺抚恤家眷。这一举动，极大地凝聚了人心，也让那些新近投诚的秦忠部属以及参战的山岳部勇士，感到了深深的慰藉与认同。

　　与此同时，繁重的战后工作也在有序进行。修复破损的防御工事，清点缴获的物资，甄别和安置上千名俘虏（大部分最终被吸纳为劳力，参与建设），救治伤员，恢复生产……每一项都关乎桃源的未来。

　　林枫深知，“桃源威名”是一把双刃剑。它带来了声望与安全空间，也带来了更多的关注与潜在的威胁。那些流民是宝贵的人口资源，但也可能混入奸细；那些示好的势力未必真心，那些警惕的敌人更可能暗中窥伺。

　　站在重新加固的谷口墙垣上，林枫眺望着远方。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脚下这片历经战火洗礼、正在孕育新生的土地融为一体。

　　“威名既立，便再无法隐匿。”他轻声自语，目光深邃而坚定，“从此，桃源不再是世外之地。我们终于……走上了这乱世的舞台。”

　　这舞台，广阔而残酷，充满了机遇，也布满了荆棘。但经此一役，淬火成钢的桃源，以及他林枫，已经有了立足的资格，与……争锋的勇气。

　　山谷之外，因“桃源威名”而掀起的暗流，正悄然涌动。而山谷之内，重建家园的号子声与打造兵器的铿锵声，交织在一起，预示着一段新征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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