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 心锚既定，灵浊自分

　　小镇田埂上的相认，像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冲刷掉了蒙在吴天昊心间二十年的尘埃与污名。

　　他紧紧握着秀芹粗糙却温暖的手，感受着那份失而复得的、真实不虚的牵挂，胸腔里那股盘踞多年的、冰冷的虚无感，第一次被某种滚烫而坚实的东西取代。

　　他没有立刻返回那个冰冷压抑的吴家，而是在小镇上留了下来。

　　江阙似乎对此并无异议，甚至在白芊芊和林晓晓略显担忧的目光中，径自在镇上找了间干净的民宿，仿佛早有此打算。

　　吴天昊陪着秀芹回到她那间虽然简陋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的老屋。

　　他笨拙地帮她挑水、生火，听她絮絮叨叨说着这些年的琐事，说起他走后，她病好了，如何一点点学着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如何靠着几分薄田和邻居接济的零工度日，如何年复一年地在镇口张望，心里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小小的基石，加固着他心中那座名为“存在意义”的桥梁。

　　夜里，他躺在秀芹为他铺好的、带着阳光味道的旧床铺上，不再失眠，也不再被噩梦纠缠。

　　体内那股混沌之灵的力量，似乎也感受到了宿主心境的剧变，不再躁动不安，而是如同退潮后的深海，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深沉的平静。

　　那残余的、顽固的污染，依旧如同海底的淤泥，却不再能轻易搅动整个海洋。

　　第二天清晨，吴天昊在鸡鸣声中醒来，感觉神清气爽，是多年来从未有过的踏实。

　　他走出屋子，看到江阙正负手站在院中，眺望着远山初升的朝阳。

　　“感觉如何？”

　　江阙没有回头，声音平淡。

　　吴天昊走到他身边，沉默了片刻，如实回答：“很复杂……但，好像……没那么空了。”

　　他顿了顿，看向江阙，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和一丝恳切，“大师，我体内总觉得有股力量……？”

　　江阙终于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他灵魂的每一丝变化。

　　“心若不定，力量便是洪流，冲堤毁岸。心若有锚，力量便是舟楫，可渡苦海。”

　　他伸出手指，虚点在吴天昊的胸口，“你已寻回你的‘锚’。接下来，便是学着感知它，引导它，让它与你共生，而非被它奴役，或被污秽沾染。”

　　接下来的几天，江阙开始以一种极其苛刻却又精准的方式，指导吴天昊感知和控制体内的混沌之灵。

　　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

　　那力量浩瀚而原始，即便相对平静，其本质的混沌与晦涩也远超常人理解。

　　吴天昊需要集中全部的精神，去捕捉那力量最细微的波动，尝试与之建立联系，如同在无边黑暗中摸索一根蛛丝。

　　他无数次失败，精神透支，头痛欲裂。

　　有几次，险些引动那残余的污染，导致气息紊乱，都被江阙及时以一道清心咒稳住。

　　“摒除杂念，专注感知。它源于混沌，却并非无序。你的意志，便是赋予其‘序’的源头。”

　　江阙的声音总是适时响起，不带情绪，却总能点醒关键。

　　白芊芊和林晓晓看得心惊肉跳，却又帮不上忙，只能尽量准备好食物和安静的环境。

　　秀芹虽然不懂他们在做什么，但看着吴天昊咬牙坚持、汗流浃背的样子，心疼不已，却从不出声打扰，只是默默地将洗好的毛巾和温水放在一旁。

　　渐渐地，吴天昊找到了一点感觉。

　　他不再试图去“控制”那股力量，而是尝试去“理解”它，如同理解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他发现在自己心绪平和，尤其是回想起与秀芹之间那些温暖点滴时，那份力量会变得格外温顺，甚至隐隐与他的意识产生共鸣。

　　他开始能够引导一丝微弱的力量流转于指尖，虽然极其细微，却是一个从零到一的突破。

　　那力量不再是破坏的根源，而是变成了一种可以感知、可以尝试驾驭的“存在”。

　　与此同时，城市的医院里。

　　吴父经过抢救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伤势严重，需要长时间休养。

　　吴母守在病床前，面容憔悴，眼神复杂。那天吴天昊在天台消失后，她先是震惊和莫名的恐惧，随后又被一种更深沉的恼怒和不解占据。

　　她始终认为，是吴天昊的叛逆和不省心，才导致了这场祸事。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儿子就不能像别人家孩子那样，让她省心、为她争光。

　　她尝试联系吴天昊，发现他的手机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状态。

　　这种“失联”，在她看来，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抗议和挑衅，让她心中的怨气愈发积累。

　　几天后，吴天昊基本稳定了体内初生的力量感应，虽然距离自如掌控还差得远，但至少不再是那个随时可能被力量反噬或内心空虚击垮的状态。

　　他心中牵挂着重伤的父亲，也深知与吴母之间，必须有一个了断。

　　“想回去了？”江阙看穿了他的心思。

　　吴天昊点点头，眼神坚定：“有些事，必须面对，必须说清楚。”

　　“可以。”江阙淡淡道，“记住你此刻的心境，那是你驾驭力量、面对一切的根基。若再迷失，想恢复更难！”

　　吴天昊：“……知道了。”

　　他告别了依依不舍、千叮万嘱的秀芹，承诺会常回来看她。

　　然后，与江阙、白芊芊、林晓晓一起，踏上了返程的路。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迷茫、愤怒、或者一心求死的吴天昊。

　　他带着一份沉甸甸的真相，一份失而复得的温暖，以及体内那股初步建立起联系的、混沌而强大的力量，准备去直面那个给予他生命却也带给他无尽伤害的原生家庭。

　　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

　　但这一次，吴天昊觉得自己不再是那片随风飘摇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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