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白帝托孤

　　孔光的密信，如同一块万载寒冰，瞬间冻结了王莽四肢百骸的血液。信笺上那寥寥数语，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在他的心口，带来的是颠覆认知的剧痛与彻骨冰寒。

　　信中所指之人，并非他之前怀疑的任何一位权臣悍将，而是……太常、位列九卿、素有清名、甚至在王邑叛乱时曾暗中传递过消息的——刘歆！

　　刘歆！那个博通古今、主持整理过石渠阁典籍、编撰过《七略》、被世人誉为一代儒宗的刘歆！他怎么会是“黄天”的核心成员？！这怎么可能？！

　　王莽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刘歆平日里的温良恭俭，他对古文经学的推崇，他在自己推行新政时某些看似迂腐却恰好缓冲了激烈矛盾的谏言……难道这一切都是伪装？一个潜伏在帝国最高学术与礼仪机构、深受两代皇帝信任的“黄天”核心？这简直比王邑的叛乱更加令人心惊胆战！

　　若刘歆是“黄天”核心，那他所能接触到的秘密、所能造成的影响……王莽不敢再想下去。观测者、太学之乱、灞林圣胎、朝中内应、甚至可能包括与匈奴的勾结……这一连串事件的背后，是否都有刘歆那只无形的手在操控？他所谓的整理典籍，是否正是在为“黄天”寻找关于“星陨之墟”和古老封印的线索？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被背叛的愤怒，如同毒焰般灼烧着王莽的五脏六腑。他本以为肃清了王邑、马宫，朝堂已渐清明，却不料最致命的毒蛇，一直盘踞在离他如此之近、如此信任的位置！

　　“陛下？”阿远见王莽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形微晃，连忙上前扶住，担忧地低唤。

　　王莽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杀意。他不能乱，尤其是在这内忧外患、真相未明的时刻。

　　“朕没事。”他声音沙哑，将密信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阿远，此事，除你之外，绝不可再让第三人知晓！严尤也不行！”

　　“臣明白！”阿远重重点头，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王莽走到窗前，望着敦煌沉寂的夜空，心潮起伏。刘歆的身份暴露，意味着长安城内潜藏着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但此刻他远在敦煌，匈奴大军压境，“黄天”仪式虽被中断，昆仑之眼的危机却迫在眉睫，他根本无力立刻回师清理门户。

　　必须尽快解决敦煌的危机，然后……回长安！彻底清算！

　　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

　　就在王莽心绪难平之际，静室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宫人惊慌的呼喊：“陛下！陛下！不好了！刘先生……刘先生他……”

　　王莽心中猛地一沉，也顾不上刘歆之事，转身疾步冲向静室。

　　静室内，烛火摇曳。刘秀躺在榻上，身体剧烈地痉挛着，脸色不再是苍白，而是泛起一种诡异的、如同金纸般的色泽！他双眼圆睁，瞳孔中倒映的不再是现实的景物，而是无数破碎、扭曲、光怪陆离的碎片，仿佛正在目睹某个维度的崩塌与重构！大量的鼻血不受控制地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他的气息如同狂风中的残烛，迅速衰败下去！

　　“文叔！”王莽扑到榻前，握住刘秀冰冷的手，试图输送那微弱的气运之力，却发现如同石沉大海，毫无作用。刘秀的身体，仿佛一个漏气的皮囊，生命力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流逝。

　　“昆仑……眼……开了……”刘秀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洞悉了终极恐怖的颤栗，“祂……看见了……我们……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他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到王莽脸上，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哀、怜悯，以及一丝……诀别之意。

　　“陛下……快走……离开……敦煌……回……长安……”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仿佛在用最后的气力发出警告，“玉玺……斩蛇剑……是……钥匙……也是……枷锁……找到……真正的……用法……否则……”

　　他的话未能说完，猛地一阵剧烈咳嗽，喷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带着点点诡异星芒的暗色液体！他的身体猛地弓起，随即又重重落下，眼中的神采如同熄灭的灯火，迅速黯淡下去。只有那微弱的呼吸，证明着他尚未完全离去，但也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边缘。

　　“文叔！撑住！太医！传太医！”王莽嘶声吼道，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无力。刘秀是他探寻“黄天”秘密、应对“星陨之墟”危机最重要的依仗，更是数次救他于危难的……朋友。若他就此离去……

　　太医匆匆赶来，一番施针用药，却只是徒劳地摇头：“陛下……刘先生此症……非药石能医……乃心神耗尽，本源枯竭之象……臣……无能为力……”

　　王莽颓然坐倒在榻边，看着刘秀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命气息，一股巨大的悲凉席卷全身。穿越而来，他历经生死，斗权臣，平叛乱，寻秘辛，自以为能凭借超越时代的见识和皇帝权柄扭转乾坤，却发现在这笼罩世界的巨大阴谋和超越凡俗的力量面前，个人的努力显得如此渺小。

　　内有权臣窃据中枢，外有强敌围城困守，暗处有邪教图谋灭世，身边唯一的“指南针”也即将熄灭……这盘棋，似乎已然走到了死局。

　　难道……真的无力回天了吗？

　　不！

　　王莽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起不甘的火焰。他是王莽！是穿越者！是大汉天子！岂能坐以待毙！

　　刘秀昏迷前的话在他脑海中回荡：“玉玺……斩蛇剑……是钥匙……也是枷锁……找到真正的用法……”

　　钥匙？枷锁？真正的用法？

　　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里有传国玉玺（离宫时他终究不放心，还是带在了身上）和那两块来自墨石圣殿与敦煌地下的黑色碎片。玉玺温润，碎片冰凉，彼此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微妙的联系。

　　难道……这两者结合，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刘秀所谓的“真正用法”是什么？

　　他想起观测者觊觎玉玺，想起斩蛇剑对邪秽的克制，想起碎片能干扰仪式……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立刻对阿远下令：“阿远！持朕手令，去将严尤秘库中所有关于上古祭祀、金石冶炼、乃至机关术数的典籍，全部取来！要快！”

　　他又看向气息奄奄的刘秀，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能放弃刘秀！哪怕只有一线希望！

　　他小心翼翼地将刘秀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他将传国玉玺轻轻放在刘秀冰冷的额头上，同时，自己双手各握住一块黑色碎片，将体内那微弱的气运之力，不再试图输入刘秀体内，而是尝试着同时注入玉玺和两块碎片之中！

　　这是一种毫无根据的尝试，近乎病急乱投医。但此刻，他别无他法。

　　起初，没有任何反应。玉玺依旧温润，碎片依旧冰凉。

　　就在王莽即将放弃之时——

　　异变陡生！

　　他手中的两块黑色碎片，突然轻微地震颤起来，彼此之间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吸引力，仿佛要融为一体！而传国玉玺，也仿佛被激活了一般，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柔和却浩瀚的光芒，那光芒并非赤帝气息的煌煌正道，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包容、仿佛承载了华夏社稷万古气运的堂皇之光！

　　玉玺的光芒与两块碎片的震颤产生了奇异的共鸣！一股温和而庞大的能量，以玉玺为中心，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缓缓注入刘秀近乎枯竭的身体！

　　刘秀身体猛地一颤，那如同金纸般的脸色，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他微弱的呼吸，也变得稍微有力了一些！虽然依旧昏迷，但那急速流逝的生命力，似乎被这股奇异的能量强行稳住，甚至……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回流！

　　有效！竟然真的有效！

　　王莽心中狂喜，不敢有丝毫松懈，持续维持着这种奇异的状态。他感觉到，自己仿佛成了一个中转站，玉玺和碎片通过他，在向刘秀输送着某种维持生机的本源力量。但这种消耗也是巨大的，他感到自己的精神力和那微弱的气运正在快速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王莽自己也感到一阵阵眩晕，他才缓缓停止了能量的输送。玉玺的光芒黯淡下去，碎片也恢复了平静。而刘秀，虽然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了许多，脸色也不再那么吓人，仿佛陷入了一种深度的休眠。

　　王莽长长舒了一口气，浑身已被汗水湿透，虚弱感阵阵袭来。但他心中却充满了希望。他找到了暂时保住刘秀性命的方法！虽然不知道能维持多久，但至少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陛下……”阿远抱着几卷厚厚的典籍回来，看到王莽虚弱的样子和刘秀明显好转的状况，又惊又喜。

　　王莽示意他噤声，低声道：“文叔暂时无碍了。将这些典籍放下，你立刻去办两件事。”

　　“陛下请吩咐！”

　　“第一，挑选几名绝对忠诚、精明强干之人，携带朕的密信，立刻出发，分不同路线返回长安！将刘歆之事，密报孔光，让他暗中监控，但切勿打草惊蛇！同时，让他设法调查所有与刘歆过往甚密之人，尤其是涉及古籍整理、天文历法、祭祀礼仪者！”

　　“第二，”王莽目光投向西方，语气凝重，“派出我们最好的斥候，想办法穿过匈奴防线，向西！尽可能探查昆仑方向的异动！尤其是……是否有大规模的地动、天象异常，或者……不寻常的‘光’！”

　　“臣遵命！”阿远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王莽独自坐在静室内，看着榻上呼吸平稳的刘秀，又看了看手中的玉玺和碎片，心中思绪万千。

　　钥匙与枷锁……玉玺和这些碎片，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它们组合起来，难道不仅能稳住生机，还能……做别的事情？

　　他拿起那些严尤送来的典籍，开始飞速翻阅。他必须尽快找到答案。为了刘秀，为了敦煌，为了这摇摇欲坠的帝国，也为了……应对那即将从昆仑之眼降临的、真正的恐怖。

　　而在敦煌城外，匈奴大营的王帐之内，右贤王看着手中刚刚收到的、来自草原深处单于庭的密信，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信中提到，草原上近日出现了诡异的瘟疫，牲畜大量死亡，部族人心惶惶。更让他不安的是，军中萨满昨夜观测星象，惶恐地报告，代表匈奴国运的狼星，其光芒竟被那颗突然变得异常明亮的“蚩尤旗”妖星所压制、侵蚀！

　　“汉人的皇帝……还有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右贤王将信笺狠狠摔在案上，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和……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似乎开始意识到，这场战争，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

　　夜色更深，敦煌内外，各方势力心怀鬼胎，暗流汹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遥远的昆仑山方向，以及近在咫尺的长安城内，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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