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兰州迷雾

　　陇海铁路线上的爆炸声与冲天火光，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日军、国民党、乃至苏联情报网络中激起层层涟漪。

　　但判官小队早已远离风暴中心。他们伪装成一支从河南逃难而来的药材商队，雇了三辆骡车，载着“货物”，沿着乡间土路，昼行夜宿，向西跋涉。

　　十五天后，风尘仆仆的一行人终于望见了兰州城的轮廓。

　　时值四月初，西北的春天来得迟，黄河两岸的柳树才刚抽出嫩芽，远处的皋兰山巅还覆盖着残雪。这座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在抗战的烽火中，成了连接苏联援助物资进入中国内陆的重要枢纽，也因此变得异常复杂。

　　城门口，国民党士兵懒洋洋地检查着来往行人商旅。判官小队的假证件制作精良，加上几块银元的“茶水费”，顺利通过盘查。

　　进入城中，喧闹的人声、骡马的嘶鸣、小贩的叫卖声扑面而来。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有传统的绸缎庄、药铺、当铺，也有新式的洋行、旅社、甚至一家挂着“苏联援华物资转运处”牌子的办事处。穿着各色服装的人们摩肩接踵：本地回汉百姓、逃难而来的东部难民、穿着中山装的公务员、斜挎盒子炮的军警、偶尔还能看到高鼻深目的苏联顾问或记者。

　　“找个僻静点的旅店先安顿下来。”林烬低声道。他们需要休整，更需要打探情报。

　　最终，他们在南关附近找了一家名为“悦来”的中等旅店，包下了一个独立小院。院子不大，但房间够用，而且相对清净，便于隐蔽。

　　安顿好后，林烬召集众人开会。

　　“我们现在在兰州，距离新疆还有一千多公里。”林烬摊开地图，“根据从火车上获得的情报，‘牧羊人’在兰州的联络点是‘福源商行’。我们需要搞清楚这个商行的底细，以及它和‘敦煌研究所’、新疆遗迹的关系。”

　　“要不要直接摸进去？”魏大勇跃跃欲试。

　　“不能莽撞。”林烬摇头，“兰州是国统区，军统、中统眼线遍布，还有‘牧羊人’本部的势力。我们人生地不熟，必须小心行事。先让栓子和小眼去商行附近踩点，摸清地形、人员出入规律、守卫情况。”

　　“我和明远去城里转转，看看能不能从其他渠道打听到关于‘福源商行’或者西北考古、地质方面的消息。”林烬补充，“大勇、铁柱、李岩留守，看管好穆勒和小野，还有那些仪器。”

　　分工完毕，众人各自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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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栓子和孙小眼扮作走街串巷的货郎，挑着担子，晃晃悠悠地来到位于城西繁华地段的“福源商行”。

　　商行门面颇大，三间铺面打通，挂着黑底金字匾额，经营项目很杂：皮毛、药材、土产、甚至一些从苏联过来的工业品。进出的人不少，有商人、伙计、也有穿长衫或西装、看起来颇有身份的人物。

　　栓子蹲在对面的茶馆门口，看似漫不经心地抽着旱烟，实则将商行门前的情况尽收眼底。孙小眼则绕着商行所在的街道转了几圈，记下了前后门的位置、相邻建筑、以及几条可能的逃脱路线。

　　观察了大半天，两人发现一些不寻常之处：商行的后院围墙很高，墙头插着碎玻璃，后门很少开启，但偶尔有蒙着篷布的马车进出，车轮印很深，像是载着重物。前门的伙计看似普通，但有几个身形精悍、眼神锐利的汉子，时不时在门口逡巡，明显是护卫。

　　“守卫森严，不像是普通商行。”回到旅店后，栓子汇报，“而且，下午有一辆马车从后门进去，我隐约听到车厢里有金属碰撞的轻响，像是……武器或者仪器。”

　　“还有，”孙小眼补充，“我在商行斜对面的电报局门口蹲了一会儿，发现商行的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人，一个小时内去了两次电报局，每次都是发完电报立刻离开，神色匆匆。”

　　林烬沉吟：“看来这个‘福源商行’不仅是联络点，可能还是个物资中转站甚至情报站。我们需要进去看看。”

　　“怎么进去？硬闯肯定不行。”陆明远皱眉。

　　“明晚。”林烬有了计划，“我和栓子夜探。栓子在外围警戒和支援，我潜入。我的空间跳跃能力可以越过围墙，但需要栓子提前解决可能的高处了望哨或巡逻犬。”

　　“队长，太冒险了。”魏大勇担心，“商行里可能有重兵把守，甚至埋伏。”

　　“必须冒险。”林烬目光坚定，“‘牧羊人’和日特勾结，他们的目标也是遗迹。如果我们不掌握他们的动向和计划，到了新疆就是睁眼瞎。而且……我总觉得，兰州这里可能藏着关键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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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林烬和陆明远白天的“闲逛”也有收获。

　　他们在城东的旧书市场，从一个摆摊的老学究那里，买到一本残缺的清末西北地方志手抄本。书中有一篇“异闻录”，记载了光绪年间，有罗布泊附近的猎户声称在沙漠深处见到“地火喷涌，有金铁之声，夜见异光如柱，数日方息”。当地官府曾派人探查，但派去的人要么失踪，要么回来后神智失常，胡言乱语，此事最后不了了之。

　　“这描述，有点像地脉能量异常喷发，或者……遗迹被触动？”陆明远分析。

　　“时间点也吻合。”林烬道，“陆文渊先生的笔记里提到，地脉有周期性活跃，‘镇龙使’的职责之一就是在活跃期稳定地脉。光绪年间那次，可能就是因为没有‘镇龙使’镇守，导致遗迹能量外泄。”

　　更巧的是，他们在茶馆喝茶时，听到邻桌几个商人模样的人在低声交谈，其中一人提到：“……福源商行最近在大量收购高压缩饼干、罐头、绳索、煤油，还有防风镜和厚毛毡，量很大，不像寻常行商，倒像是要进沙漠……”

　　“沙漠？”另一人问，“他们要去新疆？”

　　“谁知道呢。不过听说他们东家背景很深，跟重庆那边都有关系，生意做得大，咱们少打听……”

　　这些零碎信息拼凑起来，“福源商行”的目标直指新疆沙漠，而且很可能近期就有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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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子时。

　　兰州城陷入沉睡，只有远处黄河的涛声隐隐传来，更添寂静。

　　“福源商行”后院高墙外，两条黑影悄无声息地贴近。

　　栓子已经提前用加了麻醉剂的肉块，解决了后院可能存在的看门狗。他此刻潜伏在对面屋脊的阴影中，狙击枪口覆盖着整个后院和高墙上的几个可能了望点。

　　林烬身穿“暗影IV型”作战服，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感应着令牌传来的微弱能量流动，同时锁定墙内一处昏暗的角落。

　　空间跳跃——发动！

　　他的身影在原地模糊了一下，下一刻，已经出现在墙内。十米的距离，精准无误，但精神力消耗明显。

　　后院很大，堆着一些货箱和杂物。正对着后门是一排平房，应该是仓库和伙计住处，此刻都黑着灯。但院子深处，还有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楼上一扇窗户还透出微弱的灯光。

　　林烬如同鬼魅般靠近小楼。楼下门锁着，但二楼窗户的灯还亮着，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

　　他取出带有吸盘的攀爬索，轻轻一抛，钩住二楼屋檐，悄无声息地攀了上去，贴在窗外阴影中。

　　窗户糊着窗纸，里面的人影模糊。林烬用匕首尖在窗纸上刺了一个小孔，向内窥视。

　　屋里是间书房，点着一盏煤油灯。桌边坐着两个人。

　　背对窗户的是个穿长衫的中年人，体态微胖，手指上戴着玉扳指，正在说话：“……货都齐了，骆驼队也雇好了，十天后出发。敦煌那边回信了，河野博士要求‘样本’必须活着送到，路上不能出任何差错。”

　　对面坐着的人，林烬只能看到侧面——是个三十多岁、面容冷峻、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子，腰间微微鼓起，明显带着枪。

　　“郑处长那边有什么新指示？”黑衣男子问，声音低沉。

　　“郑处长命令，除了移交‘样本’，还要我们设法从‘福源商行’地下室里关着的那个人嘴里，撬出更多关于‘门之守卫’的情报。”长衫中年人道，“那人嘴硬得很，用了刑也不说。但时间不多了，如果撬不开，就在出发前处理掉，不能留给任何人。”

　　地下室里还关着人？林烬心中一凛。

　　“高桥那边呢？有消息吗？”黑衣男子又问。

　　“高桥大尉已经带着‘黑蛇’精锐潜入新疆，在预定地点设伏。他会沿途留下记号，我们的人进入新疆后，按记号联系。”长衫中年人道，“另外，苏联人好像也嗅到了什么，最近有他们的‘地质考察队’在敦煌附近活动，要小心。”

　　“苏联人也掺和进来了……”黑衣男子冷哼一声，“不管是谁，敢挡路，格杀勿论。”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一些物资和路线细节，然后黑衣男子起身：“我去看看地下室那个硬骨头。你去清点货物，确保万无一失。”

　　“是。”

　　黑衣男子推门离开书房。长衫中年人也吹熄了灯，走出房间，下楼去了。

　　林烬等到走廊里脚步声远去，轻轻推开窗户，闪身进入书房。他快速扫视了一圈，书桌抽屉锁着，书架上的书籍多是账本和普通典籍，没什么特别。

　　他的目标是地下室。

　　悄然下楼，根据刚才听到的动静和房屋结构判断，地下室入口很可能在楼梯后方。果然，在楼梯背面，发现了一扇不起眼的木门，门上有锁。

　　林烬取出开锁工具，几秒钟后，锁舌弹开。他轻轻推开门，一股阴冷潮湿、夹杂着血腥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后是向下的石阶。他侧耳倾听，下方有微弱的呼吸声，还有铁链拖动的声音。

　　他握紧手枪，一步步走下石阶。

　　地下室不大，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墙角蜷缩着一个人，衣衫褴褛，浑身是伤，手脚都被粗大的铁链锁在墙上。听到脚步声，那人艰难地抬起头。

　　油灯光线下，林烬看清了那人的脸——大约五十多岁，面容枯槁，颧骨高耸，眼眶深陷，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带着不屈的光芒。更让林烬心中一震的是，这人虽然狼狈，但气质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意和沧桑感，不像这个时代常见的学者或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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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看到林烬，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和疑惑，但没出声。

　　林烬快步上前，低声道：“别怕，我不是他们的人。我是来救你的。”

　　那人盯着林烬看了几秒，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但清晰：“你身上……有‘引’的气息。”

　　林烬心头剧震！这人竟然能感应到令牌？！

　　“你是谁？”林烬沉声问。

　　“我姓风，风世清。”那人缓缓道，“‘镇龙使’守墓一脉，第三十七代传人。”

　　镇龙使守墓一脉？！

　　陆文渊先生是“镇龙使”旁支后裔，而眼前这人，竟然是正脉传人？还被“牧羊人”囚禁在这里？

　　“他们为什么抓你？”林烬急问。

　　“因为他们想打开‘门’，却不知道‘门’后除了他们想要的‘力量’，还有……‘守卫’和‘灾厄’。”风世清咳嗽了几声，嘴角溢血，“我被他们发现身份，拷打逼问打开‘门’的方法和克制‘守卫’的手段。但我宁死不说……咳咳……没想到，临死前，竟然能等到‘引’的持有者……”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林烬：“年轻人，你既然得了‘引’，便是这一代的‘镇龙使’。责任重大……‘门’绝不能开！至少，不能在没做好万全准备的情况下开！‘钥匙’呢？‘钥匙’是否也在你手中？”

　　“钥匙在我这里。”林烬没有完全透露晶体由苏婉保管的细节，“风先生，你能告诉我，‘门’后到底是什么？‘守卫’和‘灾厄’又是什么？”

　　风世清刚要开口，地下室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

　　“不好！有人闯入！地下室！”

　　暴露了！

　　林烬脸色一变，立刻取出高频振动粒子刀，斩向锁住风世清的铁链！

　　“铛！铛！”火星四溅，但铁链异常坚固，只留下两道深痕，竟没断开！

　　“这是掺了特殊合金的链子，普通刀剑难断……”风世清急促道，“别管我！你快走！记住我的话——‘门’不可轻开！欲开‘门’，先寻‘镜’！‘镜’在……”

　　话未说完，地下室的木门被猛地踹开！黑衣男子带着四五名持枪护卫冲了进来！

　　“抓住他！”黑衣男子看到林烬，厉声喝道，同时举枪射击！

　　“砰！砰！”

　　子弹打在石阶上，火花迸溅！

　　林烬一把将风世清推到墙角相对安全的死角，自己则瞬间向侧方空间跳跃，出现在楼梯另一侧，手中冲锋枪开火！

　　“哒哒哒！”

　　狭小的空间内枪声大作！两名冲在前面的护卫中弹倒地。

　　但对方人数占优，火力凶猛，而且黑衣男子身手极好，一边射击一边寻找掩体。

　　“栓子！接应！”林烬对着微型对讲机低吼，同时再次空间跳跃，躲开一串子弹，出现在地下室入口附近。

　　他必须冲出去，否则会被困死在这里！

　　“外面交给我！”栓子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后院外响起狙击枪的闷响和高处了望哨的惨叫。

　　林烬趁机猛地冲出地下室，沿着走廊向外狂奔！身后子弹呼啸！

　　黑衣男子紧追不舍，同时大喊：“堵住前门！别让他跑了！”

　　整个商行都被惊动了，灯光陆续亮起，人声嘈杂，更多的护卫从各处涌出。

　　林烬知道，必须速战速决！他不再保留，从空间里取出两枚震撼弹，向后扔去！

　　“轰！嗡——”

　　追兵顿时东倒西歪。

　　林烬撞开一扇侧窗，跃入后院。栓子正在对面屋脊上，用狙击枪精准点射试图包围过来的护卫。

　　“队长！这边！”栓子指向后院一处堆满杂物的角落，那里靠近围墙。

　　林烬冲向墙角，再次发动空间跳跃，越过围墙，落在外面的小巷中。栓子也迅速收起狙击枪，顺着提前布置的绳索滑下，两人汇合，消失在兰州城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

　　商行内，黑衣男子捂着被震撼波冲击得嗡嗡作响的脑袋，脸色铁青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地下室和断了两道口子的铁链。

　　“跑了……”他咬牙切齿，“那人是谁？竟然能闯到这里……”

　　长衫中年人慌慌张张跑下来：“张……张队长，人跑了？要不要全城搜捕？”

　　“搜？怎么搜？”黑衣男子——张队长——狠狠瞪了他一眼，“对方明显是高手，而且有接应。现在全城搜捕，只会打草惊蛇，暴露我们的存在和目的！”

　　他看向墙角奄奄一息、但嘴角似乎带着一丝嘲讽笑意的风世清，眼中杀机毕露：“这个老东西……不能留了。立刻处理掉，尸体扔进黄河。所有货物和人员，提前出发！明天一早就走！”

　　“是……是！”

　　张队长走出地下室，望着漆黑的小巷，眉头紧锁。刚才那个闯入者……身手诡异，装备精良，还能在那种情况下逃脱……难道是……判官小队？

　　他想起郑耀先处长最新的密电：判官小队可能已离开苏北，目标新疆。

　　“林烬……是你吗？”张队长喃喃自语，眼神阴冷，“看来，新疆的戏，越来越热闹了。”

　　---

　　悦来旅店小院内。

　　林烬和栓子安全返回，但带回来的消息却让所有人心情沉重。

　　“镇龙使守墓一脉的正统传人……被‘牧羊人’抓了，而且命在旦夕。”陆明远震惊，“队长，我们必须救他！”

　　“救？怎么救？”魏大勇道，“商行现在肯定戒备森严，而且他们很可能马上转移或灭口。”

　　林烬眉头紧锁。风世清最后那句没说完的话——“欲开‘门’，先寻‘镜’”。“镜”是什么？在哪里？

　　而且，风世清知道“门”后的危险，他的情报至关重要。

　　“我们不能让风先生死。”林烬下定决心，“他们很可能连夜处理掉风先生，然后提前出发。我们要在他们离开兰州前，拦截他们！”

　　“但不知道他们走哪条路，什么时候出发。”孙小眼道。

　　“跟踪。”林烬道，“栓子，你和我轮流监视商行前后门。一旦有大规模车队或驼队离开，立刻跟上。其他人做好准备，随时行动。”

　　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眼神锐利如刀。

　　兰州这一潭浑水，他们已经趟进来了。而前方的路，通往更加未知和凶险的西域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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