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三霄仙至，黄河阵前因

　　东海的风带着咸湿的水汽，掠过金鳌岛边缘的迎客平台。蒲英跟随引路弟子穿过熙攘的仙市，眼中所见皆是光怪陆离的景象。

　　有个三头六臂的道人在云头演练阵法，煞气凝成的黑龙在空中翻腾；崖边炼丹的女仙袖袍翻飞，炉中冲起的霞光里隐约有婴孩虚影啼哭；更远处，背生双翼、半人半鱼的修士们围着石桌论道，声音尖锐混杂。

　　“截教气象，果真包罗万象。”蒲英心中暗忖。她所悟的“混沌星元地脉归真道”本就有包容演化之意，此刻见这万仙来朝的盛况，道心竟隐隐与之共鸣，对“万象归元”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引路弟子在一处紫竹成林的山谷前停下。谷口石碑上“罗浮洞”三字银钩铁画，隐隐有雷纹流动。

　　洞门自开，赵公明洪亮的笑声先传出来：“蒲英小友？稀客稀客！”

　　黑袍魁梧的身影大踏步走出，腰间缚龙索微微作响。他目光在蒲英身上扫过，忽然“咦”了一声，招风耳动了动：“小友这气息……与穿云关时大不相同了。道韵内敛如深潭，根基沉厚似山岳，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包容变化之意。看来那十绝阵，没白观啊！”

　　“道友谬赞。”蒲英欠身行礼，从袖中取出几样用玉盒封好的灵材，“略备薄礼，聊表当日回护之恩。”

　　赵公明接过盒子，神识一扫，招风耳又动了动，咧嘴笑道：“地煞阴冥铁、九幽寒玉髓……都是少见的好东西！小友有心了！”他大袖一挥将礼物收起，脸色却正了正，“小友此来，怕不只是送礼道谢吧？可是为了玉虚那劳什子符诏？”

　　蒲英心中微凛，知道瞒不过这位截教外门大弟子，坦然点头：“不敢瞒道友，正是为此事所困。玉虚符诏限期三日，地仙新立，根基浅薄，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特来请教，这洪荒棋局，究竟该如何落子？”

　　赵公明冷笑一声，招风耳微微发红——这是他动怒的征兆：“元始老儿还是那般道貌岸然！以‘天道大势’压人，行那顺我者昌之事！他那符诏许你灵山福地？”他重重哼了一声，“你可知那灵山福地原本是谁的道场？又要填进去多少性命才能到手？”

　　顿了顿，他看向蒲英，目光灼灼如电：“小友，我老赵说话直。你那‘地仙归真道’，有点意思，连我师尊都曾赞了一句‘暗合截天一线’。玉虚看上的，是你这道法能‘包容转化’，擅应对左道劫煞，想拿你们当破阵的尖刀、趟路的石子！事成之后，鸟尽弓藏也未可知。即便真给你福地，怕也得受他玉虚诸多条条框框，哪还有自在可言？”

　　这话说得赤裸，却一针见血。蒲英默默点头，正欲再问截教态度，忽然——

　　一股阴冷刁钻的法力波动，如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从洞外袭来！这法力诡异至极，竟能穿透罗浮洞外围禁制，直指蒲英法力运转的几处关键窍穴，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恶意，仿佛要给她这个“域外来客”一个下马威。

　　电光石火间，蒲英识海中“玄黄混沌星元”自行流转。她没有硬撼，心念动处，一股温润厚重的玄黄道韵如流水般漫开，将那阴损法力层层包裹、迟滞。同时脚下步伐未动，身形却如风中柳絮，以毫厘之差顺着法力侵蚀的间隙侧移半步。

　　“嗡……”微不可察的轻响在洞中回荡。

　　蒲英身形晃了晃，脸色白了一瞬，旋即恢复如常。而她原先站立处，一个墨绿色的扭曲印痕正缓缓消散。

　　洞外传来一声轻“咦”，带着三分诧异。

　　“长耳定光仙！安敢如此！”赵公明勃然大怒，招风耳彻底红了，一步踏出洞府，声如雷霆，“蒲英小友乃吾之客，更是师尊亲口赞过之人！尔竟敢在吾罗浮洞前行此卑劣偷袭，欺吾剑不利乎？！”腰间缚龙索金光大放，霸道战意冲天而起。

　　洞外云头，现出一个身着墨绿道袍、招风耳尤为醒目的道人。他见赵公明发怒，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嘴上却不服软：“赵师兄何须动怒？师弟我只是试试这位‘贵客’的成色，看看是否值得师兄如此青睐。若连我一成法力都接不住，趁早哪来回哪去，免得日后劫数临头，枉送性命！”

　　“放肆！”赵公明怒极反笑，缚龙索已从腰间滑落手中。

　　就在此时——

　　“够了。”

　　一个清冷平和的女子声音响起。这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赵公明的怒火与定光仙的阴冷气息，连山谷中簌簌作响的紫竹都静了下来。

　　三道仙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山谷上空。没有遁光，没有云霞，仿佛她们本就该在那里。

　　居中一位，身姿高挑，气质清冷出尘，素白宫装，飞仙髻，面容如万古寒玉，眸光平静深邃，正是云霄仙子。

　　左侧女子体态丰腴，容貌娇艳，鹅黄衣裙，眉眼灵动，嘴角天然含笑，是琼霄仙子。

　　右侧女子身形略矮，但眉目如画，英气逼人，碧绿劲装，腰悬宝剑，眼神锐利，乃碧霄仙子。

　　长耳定光仙见到三霄，尤其是居中那位气质清冷的云霄，脸色大变，倨傲之色尽去，连忙躬身：“见过云霄师姐，琼霄、碧霄师姐。误会，误会……”

　　“误会？”碧霄柳眉倒竖，手已按在剑柄上，“定光仙，你那‘墨煞蚀灵诀’是误会？若非这位地仙道友道法玄奇，此刻怕已道基受损！”

　　琼霄收敛了笑意，淡淡道：“还不赔罪？”

　　定光仙面色青白交加，草草一揖，化作墨绿遁光狼狈而去。

　　赵公明犹自余怒未消。云霄的目光已落在蒲英身上。那目光清澈平静，并无审视压迫，却让蒲英感到一股能看透虚妄的澄澈之力，识海中“玄黄混沌星元”微微一动。

　　“地仙蒲英，见过三位仙子。多谢解围。”蒲英稳了稳心神，上前见礼。她心中暗惊，这三霄道韵深不可测，尤其云霄，恐怕已是大罗巅峰，甚至触及更高境界。

　　“道友不必多礼。”云霄微微颔首，“吾姐妹三人，听闻有客自地仙一脉来，道法新奇，更于十绝阵中有所表现，故而前来一见。”

　　琼霄好奇地打量着蒲英，笑道：“方才道友化解定光仙偷袭的手段，颇为玄妙，似包容，似转化，又仿佛能预知其隙，可是你地仙新成之道？”

　　碧霄手按剑柄，目光灼灼：“能得公明师兄看重，更让定光那厮吃个暗亏，确有过人之处。不过，光会防守可不行，杀劫之中，攻伐之道亦不可缺。”

　　三霄态度各异，但皆对蒲英与地仙之道流露出兴趣。

　　蒲英心念电转，谨慎答道：“三位仙子谬赞。贫道所悟，乃‘混沌星元地脉归真之道’，讲究以混沌包容万象，以星元定序演化，以地脉厚德承载，旨在于劫中立足，于变中求存。适才应对，不过是借了道友攻击中流转之‘隙’，以柔化之。攻伐之道，确非吾道所长，然守护、转化、滋养生机，或可勉强为之。”

　　“混沌包容，星元定序，地脉承载……于劫中立足，于变中求存……”云霄轻声重复，眼中闪过一丝异彩，“道友之道，立意高远，暗合天地生灭循环之妙，更难得的是那份‘不争而自固’的守成与转化之意。”

　　琼霄抚掌轻笑：“有趣有趣！这倒与我等姐妹近日钻研的‘黄河阵’某些关窍，隐隐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黄河阵？”蒲英心中剧震。她自然听说过“九曲黄河阵”的赫赫凶名，乃三霄压箱底的绝世凶阵，有混元之威，削仙修为，闭人五气！没想到三霄此时已在钻研？

　　碧霄看了琼霄一眼，接口道：“不错。我等之黄河阵，核心在于‘曲’、‘困’、‘削’。以九曲之道演化时空迷障，困锁一切；以混元之力，削去顶上三花，闭了胸中五气。其根本，亦在‘控制’与‘转化’。”她看向蒲英，眼中带着审视，“你之道的‘包容转化’，若用于防御自身，或滋养地脉，自然无碍。然，杀劫之中，生死相搏，这‘转化’之力，是否亦可……用于对敌？甚或，反向侵蚀、瓦解敌方根基？”

　　这话问得直指核心，带着挑衅与试探。蒲英心神急转，碧霄此问，恐怕不仅是对道法的好奇，更是在评估地仙之道的潜力，乃至未来对截教是助益还是变数。

　　赵公明在一旁听了，招风耳动了动，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蒲英沉思片刻，缓缓道：“碧霄仙子所问，触及吾道根本。‘转化’之能，源于对‘力’与‘理’的理解与掌控。用于己，则为滋养守护；用于外，亦可疏导、分化、乃至逆转。然，主动以‘转化’侵蚀瓦解敌道，有违我道‘厚德载物、生生不息’之本心，更易引动不可测之因果反噬。除非……”

　　她目光微凝：“除非身处绝境，或敌之道暴戾凶残，有伤天和，方可以彼之道，化其戾气，归其狂暴，此非为杀伐，实为‘止戈’与‘净化’。然此等手段，对施术者道心、修为、乃至对‘道’的理解，要求极高，稍有不慎，便是反噬自身，道途断绝。贫道道浅，尚不敢轻言为之。”

　　这番回答，不卑不亢，既说明了自身之道的理念与底线，也承认了其潜在的攻击可能性，更点明了凶险与限制。

　　云霄闻言，眼中掠过一丝赞赏，微微颔首：“道友能持本心，明界限，知凶险，道心甚坚。杀伐非道之全部，守护与转化，亦是通天之途。只是……”她语气微顿，望向天际，有一丝忧虑，“如今杀劫日深，劫气蒙蔽天机，恐非持中守正便能安然度过。黄河阵……唉，但愿仅是演练防身，不至有用到之时。”

　　话中深意，让在场几人都沉默下来。琼霄、碧霄收了笑容，碧霄握紧了剑柄。赵公明浓眉紧锁，招风耳微微下垂。

　　片刻，云霄收回目光，翻手取出一枚非金非玉、色泽温黄、内部似有九曲河流光影缓缓流转的玉简，递向蒲英。

　　“此番相见，亦是有缘。此简中，有我姐妹三人对‘阵法流转’、‘时空困锁’、‘能量转化’的一些心得，尤其是一些关于‘曲径通幽’、‘以柔克刚’的阵法理念，或许对道友完善自身阵法之道，略有裨益。便赠予道友，以为见面之礼，亦算……为定光仙无礼之举赔罪。”

　　蒲英心中一震，郑重接过，深深一礼：“仙子厚赐，蒲英愧领。此恩此德，地仙一脉，铭记于心。”

　　云霄淡淡一笑，不再多言，对赵公明道：“公明师兄，吾姐妹尚有事，先行一步。”又对蒲英微微颔首。三霄仙影便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淡去。

　　山谷中，只余赵公明与蒲英，以及那枚尚带余温的温黄玉简。

　　赵公明看着玉简，招风耳动了动，叹道：“云霄师妹竟将此物赠你……她对你这地仙之道，评价比我想的还要高。此物对你完善阵法，大有帮助。不过……”他神色转为严肃，“小友，玉虚符诏在即，三霄赠简，截教内部态度你也见了，复杂难明。何去何从，你需早作决断。老赵我能说的，都说了。”

　　蒲英握紧玉简，感受着其中浩瀚玄妙的阵法道韵，又想起云霄临别时那隐含忧虑的话语，心中已有计较。她望向金鳌岛深处那若隐若现的巍峨碧游宫，对赵公明再次一礼：

　　“多谢道友。此行，蒲英受益良多。这便告辞，三日之期将尽，绝龙岭中，尚需一个交代。”

　　三霄仙至风波平，赠简结缘意蕴深。黄河阵前因已种，地仙归途心渐明。玉虚截教夹缝立，何去何从问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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