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无名之昼

　　第十纪元·第四天，太阳悬于正空，一动不动。

　　没有黄昏，没有星夜，连风都失去了方向。

　　草原被炽白光线烤得泛出银灰，青莲灯的火苗缩成针尖，灯罩烫得几乎融化。

　　君无痕抬头，看见天空的太阳并非一轮，而是——

　　九轮。

　　九轮完全相同的烈日排成一条炽白光带，像九只冷漠巨眼，俯瞰大地。

　　【第四天灾·无名之昼】

　　沈沧溟最后的残音在灯芯里烧成灰烬，只留下一句：

　　“永昼无夜，万物无名。

　　太阳每多一轮，世界便少一种颜色。

　　九阳同天之时，天地将归于纯白，连‘存在’本身也会被抹除。”

　　慕容雪的水镜刚凝出形，镜面就被白光灼穿。

　　她抬手遮额，看见自己的影子正一点点褪色——

　　先是灰，再是淡，最后只剩一圈模糊的轮廓。

　　“光在吃掉颜色。”她声音发哑，“也在吃掉名字。”

　　君小蛮蹲下身，指尖触碰一株小草。

　　草叶在指尖下迅速褪绿，化成一张无字的纸，风一吹，纸碎成光屑。

　　女孩抬头，瞳孔里倒映的哥哥，也在失去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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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阳之序】

　　天空最左侧的第一轮太阳忽然发出低沉鼓音。

　　咚——

　　草原边缘，一座土丘被音波震裂，裂缝里爬出无面人形。

　　它们没有五官，通体乳白，像被光捏出的泥偶，手里握着燃烧的空白卷轴。

　　卷轴每展开一寸，大地便少一种声音——

　　鸟鸣、虫唱、风声，依次寂灭。

　　第二轮太阳随之震动。

　　咚——

　　无面人形加速分裂，数量在呼吸间翻了三倍。

　　它们排成方阵，朝青莲灯缓缓逼近。

　　所过之处，色彩、声音、气味，都被吸进卷轴，化为空白。

　　第三轮太阳亮起金纹。

　　咚——

　　方阵最前方的无面人抬手，指尖射出一束炽白光矢，直射灯芯。

　　君无痕横戟挡下，光矢炸成白尘，却在戟身留下一道刺目灼痕。

　　灼痕迅速蔓延，像要烧穿整杆战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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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色之径】

　　灯芯里，母亲微弱的残影最后一次显形。

　　“九阳同天，实为九劫同临。

　　每灭一阳，世界便恢复一种颜色。

　　但第九阳必须由‘无名者’亲手熄灭——

　　无名者，即被世界遗忘之人。”

　　残影抬手，指向君无痕心脏。

　　“你已被人心灾抹去真名，是唯一可灭第九阳的人。”

　　语罢，残影化作一缕白烟，消散在炽光里。

　　慕容雪握紧星符，星符已透明得几乎看不见。

　　“我陪你。”

　　她割破指尖，血珠刚凝成，就变成无色水滴，落在地上，连水声都没有。

　　君小蛮把灯抱得更紧，齿痕位置的金纹发出微光。

　　“哥哥，如果我也被忘掉，你就替我活下去。”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抬戟，戟尖挑起灯焰，火焰被白光压成一线，却始终不灭。

　　“那就先灭第一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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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逐日之战】

　　第一轮太阳悬于东方，离地最近。

　　君无痕踏空而起，戟锋划出一道赤金裂痕。

　　裂痕所过，白光被强行撕开一道缺口，露出其后幽暗天幕。

　　缺口内，是一轮被锁链缠绕的“烈日之心”——

　　一颗琉璃般的火核，表面烙印九个古篆：

　　【日一·赤曜】

　　火核感应入侵，骤然爆发炽白光柱。

　　光柱凝为巨矛，直刺少年胸口。

　　君无痕反手将莲灯挡在身前，灯芯纯白火焰暴涨，化为火盾。

　　矛与盾相撞，无声，却让整个草原塌陷三丈。

　　火盾碎裂的瞬间，君无痕欺身而入，戟尖刺入火核。

　　火核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表面古篆崩裂。

　　赤金火舌顺戟而上，将火核裹成赤色牢笼。

　　牢笼收拢，火核“噗”地熄灭，化作一枚赤色晶核，落入少年掌心。

　　第一轮太阳随之黯淡，天空只剩八轮。

　　草原边缘，无面人形大片溃散，留下一地空白卷轴。

　　卷轴上，慢慢浮现第一行字：

　　【赤——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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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轮·橙曜】

　　第二轮太阳高悬正南，形如巨鼓。

　　鼓面每震荡一次，草原便失去一种味道。

　　青草味、泥土味、血腥味，依次消失。

　　慕容雪抬手，星符化作透明羽刃，斩向鼓面。

　　羽刃未触，便被音波震碎。

　　君无痕戟交左手，右手托灯，灯焰凝为箭矢，直射鼓心。

　　箭矢穿鼓而过，鼓面炸裂，橙火四溅。

　　火雨落地，凝成一枚橙色晶核。

　　天空再少一轮烈日，草原恢复青草味。

　　卷轴第二行字浮现：

　　【橙——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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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轮·黄曜】

　　第三轮太阳西斜，形如巨目。

　　目内瞳孔转动，每一次转动，大地便失去一种触觉。

　　坚硬、柔软、温度，依次消失。

　　君小蛮脚下的草地变成光滑镜面，她跌坐，却感觉不到疼。

　　君无痕戟指苍穹，莲灯倒悬，纯白火流如瀑，灌入巨目。

　　巨目被火流灼穿，黄火凝核，落掌。

　　天空剩六轮。

　　卷轴第三行字：

　　【黄——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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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轮·绿曜】

　　第四轮太阳形如巨树，枝桠间垂落光藤。

　　光藤所触，生灵失去听觉。

　　世界安静得可怕，连心跳都听不见。

　　君无痕以戟为笔，在虚空写下母亲的名字。

　　名字燃起赤金火，火字烙印光树。

　　树身崩裂，绿火凝核。

　　卷轴第四行：

　　【绿——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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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轮·青曜】

　　第五轮太阳化为巨书，书页翻动，生灵的影子被一页页撕下。

　　影子坠入书页，变成空白人形。

　　君无痕割破掌心，以血为墨，在书页写下：

　　“我即是我，无需影。”

　　血字燃烧，青火凝核。

　　卷轴第五行：

　　【青——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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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轮·蓝曜】

　　第六轮太阳化作巨镜，镜面映出众生未来——

　　草原枯败、河流干涸、灯焰熄灭。

　　慕容雪看见自己白发苍苍，跪在无灯荒原。

　　她闭眼，以星符碎刃划破镜面。

　　镜面碎裂，蓝火凝核。

　　卷轴第六行：

　　【蓝——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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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轮·紫曜】

　　第七轮太阳形如巨笼，笼内囚禁“无名之昼”的本源——

　　一团纯白火焰，火焰中心跳动着一个婴儿心脏。

　　每一次跳动，世界便失去一种情感。

　　君无痕戟指心脏，莲灯火焰凝为锁链，缠住婴儿心脏。

　　婴儿睁眼，瞳孔里倒映少年面容，却无泪无笑。

　　锁链收紧，心脏碎成光屑，紫火凝核。

　　卷轴第七行：

　　【紫——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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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轮·白曜】

　　第八轮太阳高悬天顶，形如巨眼，眼内无瞳，只有无尽白光。

　　白光所照，万物失去形状，草原、河流、山峦，皆化为平面。

　　君无痕、慕容雪、君小蛮的影子被压成纸片，贴在白茫茫大地。

　　少年以戟划地，以血为线，勾勒出三人轮廓。

　　轮廓燃起赤金火，火线勾勒立体，强行撑开三维。

　　白曜巨眼被火线灼穿，白火凝核。

　　天空只剩最后一轮烈日。

　　卷轴第八行：

　　【白——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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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轮·曜灭】

　　第九轮太阳悬于正空，形如巨心，心壁透明，可见内部跳动的无色火焰。

　　火焰每一次跳动，便有一道身影被抹去——

　　先是飞鸟，再是走兽，最后是人。

　　君无痕的影子也开始透明。

　　他闭眼，将莲灯贴在胸口，灯芯纯白火焰与心脏重合。

　　“我无名，亦无名者。”

　　火焰灼穿胸口，少年心脏与灯芯融为一体。

　　赤金火流逆卷而上，灌入第九轮烈日。

　　烈日发出最后一声婴儿啼哭，轰然炸裂。

　　九色晶核同时飞起，在空中凝成一枚无色钥匙。

　　钥匙中心，是一滴跳动的心尖血——

　　属于被世界遗忘的君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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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昼终焉】

　　第九轮烈日熄灭，天空重归一轮正常朝阳。

　　草原恢复翠绿，河流恢复水声，山峦重新隆起。

　　青莲灯裂纹愈合，灯芯多出一缕纯白火，火心映着少年自己的心跳。

　　无色钥匙落入掌心，冰凉得像一滴泪，却在下一瞬化作光屑，渗入灯座。

　　灯座底部，悄然浮现一行新字：

　　【第九阳·曜灭】

　　【第四天灾·已平】

　　【无名之昼·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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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昼之后】

　　太阳终于西沉，第一缕暮色落在草原。

　　世界第一次有了“黄昏”的概念。

　　君无痕跪坐在地，掌心贴着胸口——那里，灯芯与心脏同频跳动。

　　每一次搏动，都带出赤金火纹，沿血管游走全身，像给新生的夜镀上一层柔光。

　　慕容雪俯身，指尖轻触他唇角血迹。

　　血珠在她指腹凝成一枚小小星子，旋即飞起，悬在两人之间。

　　星子里，倒映着方才九阳齐坠的画面。

　　“你把名字还给了世界，”她轻声说，“可还记得自己是谁？”

　　君无痕抬眼，瞳孔深处仍有纯白火焰跳动。

　　他张口，声音却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无名者，亦无名。

　　但无名者，记得所有名字。”

　　话音落下，草原尽头传来第一声真正的虫鸣。

　　一只萤火虫从草叶间飞起，尾光微绿，像替黑夜点亮第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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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钥匙与代价】

　　无色钥匙已融，灯座却多出一道暗金锁孔。

　　锁孔深处，隐约传来心跳——

　　不是君无痕的，而是整个第十纪元的心跳。

　　沈沧溟最后的一缕残念在灯焰里显形，身影透明得几乎看不见。

　　“第四天灾已平，第五天灾正在孕育。”

　　“锁孔里，是‘纪元的真名’。

　　你若开锁，世界将真正拥有自己的名字；

　　你若不开，永昼虽终，却永夜将至。”

　　老人伸手，指尖点在君无痕眉心。

　　一点灰光没入，化作一幅残图：

　　残图中央，是一座倒悬的漆黑巨塔，塔身铭刻无数陌生文字。

　　塔顶，悬着一轮漆黑太阳，太阳中心，是一只闭目的巨眼。

　　“第五天灾，名曰‘真名之劫’。

　　塔为‘无名塔’，眼为‘纪元之眼’。

　　七日之内，若无人献祭真名，巨眼睁开，世界将再度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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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日之约】

　　残图在识海燃烧，化作七道倒计时火纹，烙印少年心口。

　　第一纹，已亮起赤红。

　　沈沧溟最后的声音随风而散：

　　“去无名塔，找回你的名字，也找回世界的名字。”

　　君无痕起身，灯焰自动飞回掌心。

　　慕容雪握紧星符，星符已恢复澄澈，却多出一道漆黑裂痕。

　　君小蛮踮脚，把额头贴在哥哥手背，齿痕金纹与灯焰共鸣，发出细微嗡鸣。

　　三人并肩，朝草原尽头那轮初升的弦月走去。

　　月色下，无名塔的轮廓在地平线尽头若隐若现，像一根刺进天穹的倒悬之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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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弦月之下】

　　草原的夜风第一次有了凉意。

　　风中，传来孩童的笑声、犬吠、铁匠铺的敲击——

　　第十纪元，第一次拥有了“声音”。

　　笑声里，有人喊出一个名字：

　　“无痕哥哥！”

　　名字出口，弦月微颤。

　　君无痕脚步一顿，胸口倒计时火纹悄然熄灭一道。

　　他回头，看见一个小男孩举着纸灯，灯上歪歪扭扭写着：

　　“谢谢哥哥救了太阳。”

　　纸灯的光，与莲灯的光，在夜色里轻轻一碰。

　　刹那，整个草原亮起无数盏纸灯。

　　灯上，写满了刚刚诞生的名字：

　　青芽、阿星、小蛮、阿雪……

　　最后一盏，写着“无痕”。

　　倒计时火纹熄灭第二道。

　　少年抬头，望向无名塔。

　　塔顶巨眼，依旧闭合。

　　但弦月之下，已有无数名字在生长。

　　——第五天灾难，七日倒计时，已开启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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