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钢铁囚室辩虚实，维克多执棋问硬盘

　　铁门在维克多身后无声地合拢，落锁的“咔哒”轻响在空旷的钢铁囚室里格外清晰，像一枚石子投入死水，激起的涟漪是六张面孔上瞬间凝结的惊骇与死寂。昏黄灯光下，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所有温度，只剩下引擎透过钢板传来的、沉闷而规律的震动，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维克多——这个自称“信天翁号”事务主管、看起来更像落魄会计而非海上枭雄的中年男人——平静地站在那里，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他刚刚抛出的问题，不是询问，而是陈述，是摊牌。他不仅知道他们的名字，知道他们来自中国，甚至精准地点出了“新加坡国立大学高级计算研究所”和那个“小礼物”。

　　“仓库”的人？不对，“仓库”的风格更直接、更暴力，不会这样文绉绉地审讯，也不会拥有如此庞大、武装到牙齿的“信天翁号”。是研究所背后的势力？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始终冷眼旁观的第三方？

　　林凡的大脑在千分之一秒内闪过无数念头，但脸上却竭力维持着被冤枉和困惑的表情：“维克多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们是遇到海难的普通商人，什么研究所，什么礼物？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认错人？”维克多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含笑意的弧度，他再次举起平板，这次调出的不是监控照片，而是一段经过增强处理的、模糊但能辨认的卫星热成像片段。画面显示的是旧港区海岸线，一个热源（代表林凡）从礁石区移动到废弃码头，与另一个热源（代表阿鬼或送钥匙的人）短暂接触，然后获取了一个小型热源物体（钥匙或保温箱）。

　　“林凡先生，你的‘海难’发生前，活动轨迹相当……别致。还有，你们在槟城使用的、试图隐藏行踪的预付费手机信号，虽然很小心，但在某些特定频谱的被动侦测下，并非无迹可寻。”维克多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令人窒息的自信，“我们需要节省彼此的时间。我对你们的私人恩怨不感兴趣，对‘仓库’那些头脑简单的清道夫更没兴趣。我感兴趣的，是那个硬盘。把它交出来，你们可以继续你们的‘海难幸存者’之旅，我们会把你们安全送到一个你们选择的、远离这些麻烦的港口，甚至可以考虑支付一笔合理的……信息咨询费。”

　　他开出了条件，听起来甚至算得上“优厚”。交出硬盘，换平安，甚至还有钱拿。

　　阿海和两个船员听到“钱”字，眼睛瞬间亮了一下，但很快又被恐惧压了下去。他们现在算是明白了，自己卷入的漩涡有多深，这艘船上的“大人物”显然也不是他们能招惹的。

　　王胖子已经吓得快缩到椅子底下去了。苏晚晴紧握着林凡的手，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她的手心一片冰凉。

　　林凡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维克多展现出的信息掌控力和这艘船的实力，远超预期。矢口否认已经毫无意义。关键在于，维克多到底知道多少？他想要硬盘，是为了里面的证据，还是硬盘本身代表的其他价值？他提到的“信息咨询费”，是真心交易，还是诱饵？

　　【系统2.03：目标‘维克多’情绪基线极稳，心率、呼吸、微表情均呈现高度控制状态，属于典型的情报分析或谈判专家类型。其话语中‘对私人恩怨不感兴趣’可能为真，但‘只对硬盘感兴趣’存疑。其所属势力不明，但技术手段（卫星、信号侦测）及武装力量均显示其具备相当实力。警告：在此环境下，硬抗成功率低于5%。建议：进行有限度信息交换，试探其真实意图与底线，同时寻找脱身或保全核心数据的可能性。】

　　“维克多先生，”林凡缓缓开口，语气从之前的“困惑”转变为一种带着疲惫和无奈的坦诚，“看来很多事情，都瞒不过你。没错，我们确实从新加坡带来了一些……不太方便的东西，也惹上了一些麻烦。但我们只是小角色，只想带着东西离开，找个安全的地方。你说你对恩怨不感兴趣，只想要硬盘。我能问问，你要它做什么吗？或者说，它对你，或者你代表的……雇主，有什么价值？”

　　这是试探，也是拖延。林凡必须知道，维克多到底是另一批想要掩盖“三角制药”罪证的势力，还是可能利用这些证据达成其他目的的第三方。

　　维克多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昏黄的灯光：“价值？林先生，有些东西的价值，不在于它本身是什么，而在于它能在合适的人手里，发挥什么样的作用，或者……阻止什么样的作用。‘三角制药’的遗产，牵涉的利益方很多，水很深。我们只是其中一家，对完整的历史记录和某些……未完成的‘研究副产品’，抱有学术和商业上的双重兴趣。”他用了“学术”和“商业”这样中性的词汇，但结合这艘武装船，显得格外讽刺。

　　“至于你担心的，我们是否会像‘仓库’一样，拿到东西就灭口……”维克多微微摇头，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学者的矜持，“暴力是低效且充满变量的工具。我们更倾向于……可控的交易。你们活着，并且对交易结果满意，对我们而言是更理想的状态。这有助于建立……长期的、互信的商业关系。”

　　长期？互信？林凡心中冷笑。与虎谋皮，何来长期互信？但维克多的话至少透露了几个信息：第一，他们确实对硬盘内容感兴趣，可能既想获取里面的研究数据（“研究副产品”），也想掌握“三角制药”的罪证作为某种筹码。第二，他们暂时不希望将事情闹得无法收拾（灭口会引来更多调查）。第三，他们可能确实有“长期”的图谋，不止于这一次交易。

　　“硬盘不在我身上。”林凡决定抛出部分事实，“在刚才上船前的检查中，被你们的人拿走了。”

　　维克多点了点头，似乎早已知道：“是的，那个背包。正在由我们的技术人员进行检查。不过，根据初步反馈，背包的防护措施做得不错，强行破解可能会损坏存储介质。我们希望能得到……更友好的访问方式。”他的目光落在林凡身上，意思很明显——需要密码，或者解密方法。

　　林凡心中稍定。对方没有立刻暴力破解，说明他们确实在意数据的完整性，也给了自己一点周旋的余地。

　　“我可以提供访问方式，”林凡迎上维克多的目光，“但作为交换，我需要确认几件事。”

　　“请说。”

　　“第一，确保我两位同伴的绝对安全，并且在上岸后，他们能获得新的、干净的身份和一笔足够他们隐姓埋名生活一段时间的资金。”林凡指了指苏晚晴和王胖子。

　　苏晚晴想说什么，被林凡用眼神制止。

　　“合理的要求。可以。”维克多爽快答应。

　　“第二，我要知道，这艘‘信天翁号’，以及您所代表的势力，究竟是谁？或者说，至少给我一个能让我稍微安心的称呼或代号。”林凡试图挖出更多背景。

　　维克多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然后，他缓缓开口：“你可以称呼我们为‘归档者’（the Archivists）。我们的业务范围很广，收集、保存、评估……某些可能被遗失、被掩盖或被认为‘不便’存在的信息与实物。我们为有需要的客户提供服务，也为自己积累……知识储备。”这个解释依旧模糊，但比没有强。

　　“归档者……”林凡咀嚼着这个名称。

　　“第三，”林凡继续，“硬盘里的数据，有一部分涉及非法的人体试验和重大犯罪证据。这部分数据，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维克多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林先生，你很谨慎。这部分数据，既是负担，也是……资产。具体如何处理，取决于它最终对谁更有价值。但我们可以保证，在我们持有期间，它会被妥善‘归档’，不会被用于助长那些犯罪行为。甚至，在合适的时机，它或许能成为矫正某些错误的……钥匙。”他的话充满了外交辞令式的模糊，但至少没有明确表示会销毁或滥用。

　　林凡知道，这已经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表态了。他不能指望对方是正义使者。

　　“我需要一些时间考虑，并且……我需要先看到你们兑现部分承诺的诚意，比如，改善我同伴的处境。”林凡提出了最后的要求，也是缓兵之计。

　　维克多似乎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可以。你们会得到更好的休息处所和食物。但请理解，在交易达成前，必要的限制仍然存在。”他看了一眼阿海三人，“至于这三位‘热心’的船长和船员，我们会另行安排。他们与我们的‘业务’无关。”

　　阿海三人闻言，脸色瞬间惨白，想要求饶，但在维克多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目光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维克多不再多言，对警卫示意了一下，转身离开了囚室。铁门再次关闭。

　　很快，林凡、苏晚晴和王胖子被带到了上层一个稍小的、但有基本生活设施的舱室，虽然依旧有守卫，但条件确实改善了。阿海三人则被带往另一个方向，不知命运如何。

　　舱室里暂时只剩下他们三人。

　　“凡哥，你真的要把硬盘给他们？”王胖子急道，“那些家伙看起来比‘仓库’还吓人！”

　　苏晚晴也忧心忡忡地看着林凡。

　　林凡走到舷窗边，望着外面依旧弥漫的浓雾和巨舰自身模糊的灯光轮廓，低声道：“给？当然不能轻易给。但我们现在是瓮中之鳖。维克多很精明，他既展示了力量，又留出了‘交易’的空间。我们需要时间，需要了解这艘船，需要找到……备份或者脱身的机会。”

　　他转过身，看着苏晚晴和王胖子，眼神在昏黄的舱灯下显得异常坚定。

　　“‘归档者’……不管他们是什么来头，硬盘里的东西，绝不能让他们独占。我们得想办法，下一盘更大的棋，在这艘看似牢不可破的钢铁堡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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