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乌金初探与人心浮动

　　皇帝萧衍对“石炭”（煤）的态度，正如他对沈桃所言，极为审慎。他并未大张旗鼓地宣扬此事，而是以研究新式燃料为名，密令工部选派了几名精于矿冶、口风严实的官员与工匠，由可靠侍卫护送，秘密前往四皇子发现煤矿的区域。

　　圣旨中明确要求：“小范围试探，详察矿脉深浅、质地；首要钻研安全开采之法与去烟除毒之术；记录用工、耗时、产出等细务；严禁强征民夫，需以募雇为主，厚给工钱，严明纪律；凡有伤亡，优加抚恤，即刻上报。”

　　这道旨意，很大程度上吸收了沈桃提醒的要点，将“安全”与“人命”放在了首位。

　　被选中的工部官员深感责任重大，亦觉陛下仁德。他们抵达那片荒僻山坳后，并未急于向下挖掘，而是先仔细勘探地表露头矿脉，测量范围，评估稳定性。招募当地少量贫苦村民为工时，也事先言明此活计的危险，并给出了远超平常的工钱和详细的伤亡抚恤承诺。

　　初步的开采尝试极其艰难。没有机械，全靠人力镐刨锹挖，在经验丰富的老矿工（从别处铜铁矿调来）指导下，小心翼翼地挖掘浅层坑道，用粗大的木料支撑顶板。防止“毒气”（瓦斯）更是个难题，他们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放入活禽试探，或者点燃长竿火把伸入深处观察火焰变化。

　　至于“洗选”煤炭，他们尝试了用水力冲刷、人工筛选等多种方法，虽然粗糙，倒也确实能分离出部分矸石和杂质，得到品相稍好的煤块。而将其密闭加热炼制“焦炭”的试验，则进展缓慢，屡屡失败。

　　这些艰难探索的进程，通过密报定期呈送御前。萧衍看着报告中描述的种种困难、偶尔微小的进展以及那份对安全的执着，心中既感焦急，也愈发认同沈桃当初的忧虑。此物之利，确需以极大的耐心和代价去换取。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工部官员频繁往来于京城与那处无名山坳，大量木材、工具的运入，以及在当地招募人手时那优厚的条件，终究还是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

　　首先嗅到不寻常气息的，自然是那些消息灵通的皇亲国戚和地方豪强。他们虽不知那“黑石”具体为何物，但能让工部如此兴师动众、皇帝如此秘密关注的，绝非寻常！一时间，各种猜测在暗地里流传。

　　德妃的娘家兄弟，某位侯爵，便动了心思。他派人暗中前往那片区域打探，虽被皇帝派去的侍卫阻拦，未能接近核心矿区，却也大致摸清了是在开采一种能燃烧的“黑石”。他立刻意识到这其中可能蕴含的巨大利益——若能分一杯羹，或是提前掌控相关矿源……

　　“娘娘，”他在入宫探望德妃时，压低声音道，“陛下似乎在秘密开采一种新奇燃料，效能远超木炭。此事若能参与其中，于二殿下将来，必是大有助益啊！”

　　德妃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她如今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任何能增强儿子实力和财富的机会，她都不愿放过。“想办法弄清楚那东西到底有多好，再看看……有没有别的矿脉？”

　　类似的心思，也在其他一些勋贵和外戚心中滋生。尽管皇帝保密工作做得不错，但“石炭”的存在及其潜在价值，已然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权力阶层中漾开了贪婪的涟漪。

　　这一日，萧衍与沈桃谈及工部送来的最新进展，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与冷厉：“进展缓慢，朕早有预料。只是，外面似乎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了。”

　　沈桃为他斟上一杯安神茶，平静道：“陛下，利之所在，人心趋之，此乃常情。关键在于，陛下手握圭臬，需定下规矩。此物既关乎国计民生，更关乎万千矿工性命，其开采、经营之权，必须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绝不可放任私采，酿成大祸。”

　　萧衍颔首：“朕亦作此想。待工部摸索出相对稳妥的开采与使用之法，朕便下旨，将此类矿藏列为官营，制定严苛律法，规范开采。私采者，重处！”

　　他顿了顿，看向沈桃，语气缓和了些：“此事，又多亏你提前警示。否则，朕若贸然公开，只怕此刻已是一片混乱，不知要枉死多少性命了。”

　　沈桃微微摇头：“臣妾只是尽本分。陛下能听进逆耳之言，以民命为重，方是圣明所在。”

　　她心中却想：“看来这煤炭终究是要登上历史舞台了。只希望这古代的‘工业革命’起步，能少一些血泪，多一些谨慎。我这算是……推动了历史，还是造了孽？”

　　一种复杂的责任感，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头。她知道，从她认出煤炭的那一刻起，有些事情，就再也回不去了。

　　乌金之光，已初现端倪，它不仅将照亮黑夜，温暖寒冬，也必将照亮人性中的贪婪，并考验着一个帝国在发展与伦理之间的平衡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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