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砺剑惊涛

　　“桃瑷书院”的十二名学子被火线分配至工部、军器监及秘密基地。他们的到来，如同在烧红的铁块上浇了一瓢雪水，既激起了淬炼的嘶鸣，也带来了沉淀与升华。

　　秘密基地内，气氛已然不同。那几位曾亲历炮火、心有余悸的“观风”文官，如今虽仍被限制在安全区，目光却不再仅仅是惶恐与疏离。他们看着那些与匠人们同吃同住、满手油污的书院子弟，看着他们用炭笔在木板上飞快地演算，用奇怪的仪器测量炮管厚度与温度，心中那份“万般皆下品”的士大夫清高，正被一种模糊的、对“实学”力量的认知所取代。

　　书院学子的作用立竿见影。精于数算的几人，与老匠户和工部官员一起，反复核算那门试验炮的各项数据，试图建立更精准的射表，并开始设计一种简易的瞄准具。营造科的学子则围着那几张残缺的荷兰战舰图样，结合大夏传统福船的优点，提出了数处关于船体结构加固和炮窗布局优化的建议，虽显稚嫩，却思路开阔。

　　最大的惊喜来自那两位通晓番语的学子。他们不仅协助沟通，更在整理荷兰工匠遗留的零星笔记时，破译了几个关键的技术术语和材料配比符号，虽不完整，却为苦苦摸索的铸炮工艺指明了方向。

　　“陛下，”秘密基地的负责人，一位兵部郎中在密奏中激动地写道，“书院学子，虽无匠人之纯熟手艺，然其思路之活、学习之速、触类旁通之能，实为罕见！尤以数算、格物之才，于火器改良助力极大！假以时日，必成栋梁！”

　　萧衍览奏，心中大定。沈桃当年“重实学”的建言，终于在血与火的考验中，绽放出令人惊喜的光芒。

　　然而，战争的进程从不以单方面的努力为转移。就在大夏方面技术攻关初见曙光之时，佛郎机人似乎也失去了耐心。他们不再满足于固守岛屿和零星骚扰，一支由三艘主力战舰和数艘辅助船只组成的佛郎机分舰队，突然主动出击，试图冲破靖海水师的封锁线，目标直指一处囤积了大量“海上民壮”所用物资的沿海补给点！

　　警讯传来，靖海侯毫不犹豫，亲率主力迎战！这一次，他带上了那门仅有的、经过初步改进和测试的新式火炮，安装在旗舰“镇海”号的船首。同时，命令周遭活动的“海上民壮”小船，利用其灵活性与对地形的熟悉，从侧翼扰敌，并伺机救援落水官兵。

　　辽阔的海面上，两支舰队迅速接近。佛郎机战舰依旧凭借着射程优势，率先开火！黑色的炮弹呼啸着砸向大夏舰队，激起冲天水柱。

　　“稳住！未得号令，不许还击！”靖海侯站在“镇海”号甲板上，面色沉毅，死死盯着不断逼近的敌舰。他在等，等一个能将新炮威力发挥到极致的机会！

　　水师官兵们紧握武器，忍受着敌炮的轰击，几艘外围战船已然受损。民壮的小船则如同灵活的游鱼，在炮弹激起的水柱间穿梭，不断向敌舰发射火箭、投掷火罐，虽难以造成致命损伤，却有效地干扰了对方的阵型和部分炮手的瞄准。

　　距离在拉近，佛郎机人的炮火愈发凶猛。“镇海”号附近接连落下数弹，船体剧烈震动。

　　“就是现在！”靖海侯猛地挥手，“新炮，瞄准为首敌舰，给我打！”

　　操作新炮的，是那名老匠户和一位书院营造科的学子。两人配合默契，快速调整炮口角度——这是根据学子计算的简易射表进行的微调。

　　引信点燃！

　　“轰——！！！”

　　一声与众不同的、更加沉闷震撼的巨响，压过了战场上的喧嚣！炮口喷吐出长长的烈焰，沉重的弹丸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划破长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奔佛郎机旗舰！

　　“命中！命中敌舰船艉！”了望哨嘶声力竭的呐喊带着狂喜！

　　只见远处那艘最为高大的佛郎机战舰尾部，木屑横飞，一团混乱！虽未立刻沉没，但其舵机似乎受损，航速明显减慢，队形也随之出现混乱！

　　“打得好！”靖海侯狠狠一拳砸在船舷上，“全军突击！压上去！民壮配合，分割包围！”

　　大雍水师士气大振，趁着敌军旗舰受创、阵型微乱的瞬间，全力冲锋，终于成功突入了以往难以接近的有效射程之内！各式火铳、弓箭、以及传统火炮猛烈开火！海上民壮的小船也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紧紧缠住受伤的敌舰和试图救援的辅助船只。

　　这一战，依旧惨烈。大雍水师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成功击伤佛郎机旗舰，逼退其分舰队，保住了后勤补给点，更重要的，是验证了新炮的威力与价值，极大地鼓舞了全军士气。

　　当战报与秘密基地的进展一同呈递御前时，萧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走到殿外，望向东南方。

　　砺剑初成，惊涛犹在。但希望的火光，已不再仅仅是星点，而是化作了可以撕裂黑暗的雷霆。他知道，反击的号角，即将由自己手中的力量，正式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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