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夜半试探与“东土大唐”

　　慧骃国的故事带来的余波，在萧衍心中久久未散。那理性至上的国度，那丑陋卑劣的“耶胡”，像一面扭曲的镜子，映照出人性的某些侧面，让他无法轻易释怀。而带来这面镜子的沈桃，在他眼中的形象也越发扑朔迷离。

　　她懂得治水奇策，能讲佛经，还能说出这般蕴含深意的海外奇谈。她看似胆小如鼠，言行却时常跳脱常理。她究竟是谁？真的只是一个家道中落的普通官宦之女吗？

　　萧衍想起了上次，她半梦半醒间回答“床前明月光”的憨态。或许，只有在那种毫无防备的状态下，才能窥见一丝真相。

　　今夜，烛火摇曳，沈桃按摩后，照例蜷在脚踏上，呼吸逐渐均匀绵长。萧衍觉得时机已到，他放轻动作，侧过身，对着那团模糊的身影，用低沉而舒缓，仿佛梦呓般的声音开口：

　　“沈桃……”

　　“……嗯？”脚踏上的人含糊地应了一声，显然处于将醒未醒的迷糊状态。

　　萧衍斟酌着用词，想起民间志怪里，精怪多有异能，他便从最简单的问起：“……你会飞吗？”

　　沈桃在梦里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问题很无聊，嘟囔道：“……我又不是鸟……不会飞……”

　　回答得倒是干脆，像个普通人。萧衍继续，声音放得更柔，带着引导的意味：“……你是谁？”

　　“沈桃……”她咂咂嘴，对自己的名字倒是认得清。

　　看来不是借尸还魂或者顶替身份？萧衍微微皱眉，换了个方向：“……你以前……吃什么？” 若是山野精怪，总该有些不同吧？

　　“……吃饭啊……”沈桃的声音带着被蠢问题打扰的不耐烦，“……不然吃什么……？”

　　萧衍：“……” 这回答，倒真是无可挑剔的人间烟火气。

　　他几乎要断定是自己多心了，但那股探究欲仍在作祟。他想了想，换了个更玄乎的问法：“……你从何处来？”

　　这一次，沈桃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在睡梦中咯咯地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她用一种带着梦呓般飘忽，又莫名带着点戏谑腔调的声音回答：

　　“……我？我从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极乐世界……取经……”

　　“……”

　　太极殿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萧衍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东土大唐？西天取经？

　　这都什么跟什么？！

　　《西游记》的故事他听她讲过，唐僧师徒正是从东土大唐去西天取经！她这是在……用他自己听过的话本故事来搪塞他？还是在梦呓中彻底胡言乱语？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挫败感涌上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点哭笑不得的情绪，坚持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来此……何事？”

　　沈桃在脚踏上翻了个身，似乎想摆脱这烦人的“梦话”，声音变得含糊又带着点委屈：“……不知道……也不是我想来的……”

　　话音渐低，终至无声，呼吸重新变得深沉绵长，这次像是彻底睡熟了。

　　只留下龙榻上的皇帝，在昏暗的烛光下，对着空气，一脸莫测高深。

　　东土大唐……不是她想来的……

　　前一句明显是胡扯，后一句却透着一丝莫名的真实。

　　她似乎并无恶意，甚至有些身不由己？可她的来历，绝对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萧衍缓缓躺平，望着帐顶。试探的结果，非但没有解开谜团，反而让这团迷雾更加浓郁了。他排除了她是鸟类精怪的可能（不会飞），也基本确定她本质是“人”（吃饭），但她知识的来源、她偶尔的惊人之语，以及这“东土大唐”的梦呓，都指向一个未知的源头。

　　他侧头，再次看向那个睡得毫无形象可言的身影。

　　胆子小，贪吃，爱财，偶尔狡黠，大部分时候看起来都很“普通”甚至“笨拙”。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子，让他这位九五之尊，在深夜里琢磨着她的胡话，百思不得其解。

　　罢了。

　　萧衍闭上眼。

　　既然试探不出，便暂且放下。只要她安分守己，留她在身边，无论是为了那安神的技艺，还是为了这些新奇的故事，或是……为了这团引人探究的迷雾，都无不可。

　　至少，有她在，这冰冷的太极殿，似乎多了些……生气。

　　只是，“东土大唐”？

　　皇帝在陷入睡眠前，最后模糊地想：这莫非是海外某个不知名的小国？还是她梦中杜撰的故乡？

　　看来，得空需让暗卫查查，海外是否真有个叫“大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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