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月下问答

　　宁家祖祠坐落在断魂崖上，远远望去像只蹲伏的巨兽。白璃在五里外就落了地，狐毛炸成刺猬：有诛妖阵，再近点咱都得变烤串。

　　苏临霜服了颗敛息丹，脸色总算好了些。她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祠堂，眉头紧锁：守卫比预想的多。

　　我数了数，光是明哨就有十二处，更别提暗桩。正发愁怎么潜入，白璃突然用尾巴尖戳我后颈：傻小子，用情印啊。

　　灵修之体天生能感知情绪波动。他翻个白眼，闭眼，找最恐惧的那个方向。

　　我依言闭目，黑莲印记微微发热。黑暗中浮现出无数光点，有的代表愤怒（赤红），有的是贪婪（暗绿），而祠堂东南角有个不断颤抖的蓝点——极度的恐惧。

　　那边。我指向蓝点方位，有人在害怕。

　　白璃咧嘴一笑：厨房杂役的住处，聪明。

　　借着夜色的掩护，我们摸到祠堂外围。苏临霜用剑气在围墙上划出个仅供一人通过的缺口，动作轻得像猫。

　　厨房后院堆满腐烂的菜叶，恶臭熏得我直犯恶心。突然脚下一滑，眼看要栽进泔水桶，腰间一紧——苏临霜用剑穗缠住了我。

　　小心。她声音压得极低，呼吸扫过我耳廓。

　　月光从她身后照来，勾勒出精致的下颌线。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刚碰到她脸颊，她就触电般后退半步。

　　做什么？

　　有...有蚊子。我讪讪收手。

　　白璃在前面不耐烦地甩尾巴：调情也看场合行吗？

　　穿过厨房，我们躲在柴堆后观察。祠堂正厅烛火通明，十几个宁家子弟在演练某种剑阵，招式阴毒狠辣，与玄天宗正统剑法截然不同。

　　噬心剑阵。苏临霜冷声道，他们果然在练邪功。

　　我正想细看，黑莲印记突然剧痛！那缕被风摇筝释放的情魄正在附近，而且...在呼唤我？

　　在地下。我按住心口，有密室！

　　白璃嗅了嗅地面：跟我来。

　　祠堂后有个枯井，井壁上藏着机关。按下第三块凸起的砖石，井底突然移开，露出向下的阶梯。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我胃里一阵翻腾。

　　你在上面放风。苏临霜对白璃说，有动静立刻传音。

　　阶梯尽头是条狭长甬道，两侧墙壁上挂满青铜灯，灯油里泡着某种动物的眼睛。借着诡异的青光，我看见尽头有扇铁门，门上刻着熟悉的莲花纹——与黑莲印记一模一样！

　　这是......

　　苏临霜突然捂住我的嘴。铁门后传来宁无尘的声音，虚弱但清晰：

　　再抽就死了......留着...有用......

　　另一个沙哑的男声回应：灵修之体没那么脆弱。倒是你，情魄不稳还敢用噬心诀？

　　少废话！宁无尘咳嗽几声，风丫头到手的情印图谱呢？

　　在这。铁门开了一条缝，青玉坠从里面递出来，可惜只拓印了七成。

　　我瞳孔骤缩——那是我和苏临霜情印的能量流动图！难怪风摇筝要扑进我怀里，原来是为了这个！

　　苏临霜剑已出鞘三寸，我连忙按住她手腕，用口型说：等等。

　　门内对话还在继续：

　　七成够了。宁无尘喘息着，加上之前抽的情魄...足以仿造灵修之体......

　　仿造终归是仿造。沙哑男声冷笑，不如直接抓来炼成傀儡。

　　你懂什么！宁无尘突然激动起来，他觉醒情域了！现在去就是送死！

　　一阵沉默后，铁门突然大开！我和苏临霜来不及躲藏，直接对上门内两人的视线——宁无尘被铁链锁在石床上，胸口插着七根骨针；而站在床边的，赫然是早已的宁家家主，我父亲宁苍！

　　来了啊。父亲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黑牙，我亲爱的儿子们。

　　他脚边躺着风摇筝，脸色灰败如死人。更可怕的是，密室中央悬浮着个水晶棺，里面泡着个与我容貌相同的少年——那才是真正的宁钰，我的双胞胎弟弟！

　　惊喜吗？父亲踢了踢水晶棺，为了保存这小废物的肉身，我可费了不少功夫。

　　我浑身发冷。如果棺里是宁钰，那一直以宁钰身份活着的...是谁？

　　仿佛回应我的疑问，床上的宁无尘突然扭曲变形，化作滩蠕动的血泥。血泥中浮现张人脸，正是祠堂外演练剑阵的宁家子弟之一！

　　傀儡术......苏临霜剑锋直指宁苍，你拿亲生儿子炼傀？

　　父亲不答，只是贪婪地盯着我心口：灵修之体果然完美。他突然掐诀，正好拿来给钰儿换身！

　　七根骨针从假宁无尘体内射出，快得肉眼难辨。苏临霜挥剑格挡，却被针上黑气侵蚀，剑光顿时黯淡。

　　小心！我扑过去推开她，骨针尽数扎进我后背。

　　预想的剧痛没有到来。黑莲印记爆发出耀眼光芒，骨针像遇到烈火的冰，瞬间汽化。父亲惊骇后退：不可能！噬魂针怎么会......

　　因为这不是普通情印。苏临霜扶住我，剑尖亮起冰蓝光芒，是命契。

　　父亲脸色大变：你竟把性命绑在这个废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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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我艰难开口，为什么...恨我？

　　他表情扭曲了一瞬：因为你活着！突然暴起发难，而你弟弟死了！

　　一道血光劈面而来，苏临霜揽着我急退。原以为要撞上墙壁，后背却触到团毛茸茸——白璃及时赶到！

　　抱紧！狐妖腾空而起，撞破屋顶冲上云霄。

　　身后传来父亲歇斯底里的咆哮：宁宴！你逃不掉！钰儿需要你的身体——

　　夜风呼啸，我死死抓着狐毛，苏临霜的手紧握着我手腕。飞离宁家地界后，白璃降落在条小溪边，变回人形就开始骂街：

　　疯子！一家子疯子！拿亲儿子养傀的我还是头回见！

　　苏临霜检查我后背的伤，指尖冰凉：针毒被情印净化了。她顿了顿，但你父亲说的换身......

　　是真的。我苦笑，五岁那年，死的其实是宁钰。

　　记忆的碎片终于拼凑完整：我和宁钰是双胞胎，他先天体弱，父亲便抽我情魄为他续命。没想到宁钰还是死了，父亲就用傀儡术造了个假货，而我的情魄一直被养在傀儡体内，直到宁无尘......

　　白璃突然竖起耳朵：有人追来了！

　　溪边树林传来沙沙声。我们立刻戒备，却见叶青竹搀着个血人跌跌撞撞走来——是风摇筝！

　　救...救我......她伸出沾血的手，青玉坠碎成两半，我知道...宁家的秘密......

　　苏临霜剑尖抵住她喉咙：

　　宁苍...不是真正的家主......风摇筝咳着血，他背后还有......

　　一支黑箭突然破空而至，正中她后心！白璃甩尾击落第二箭，但为时已晚。风摇筝抽搐几下就没了气息，临死前手指在地上划了个奇怪的符号——眼睛形状，瞳孔处是朵莲花。

　　合欢宗标记？叶青竹疑惑道。

　　苏临霜却脸色大变：不是合欢宗。她剑尖抹过那个符号，是情天尊死敌，绝情道的印记。

　　我猛然想起《情劫录》的记载：当年暗算情天尊的，正是其师弟绝情子！

　　所以宁家......

　　是绝情道的棋子。苏临霜收剑入鞘，从始至终，目标都是你的灵修之体。

　　月光照在风摇筝僵硬的脸上，她唇角竟还留着那抹甜笑。我蹲下身，轻轻合上她的眼睛。

　　这个满手血腥的姑娘，到死都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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